隆冬的北风呼啸着,将京郊别院的积雪卷起又落下。一间尘封了十四载的偏僻书房,烛火摇曳,映照出林翰清瘦却坚毅的侧脸。他指尖轻抚过一架锈迹斑斑的铜质模型,那是他曾被视为异端邪说的“蒸汽机”雏形。
十四年幽禁,未能磨灭他心头那团火。今日,一纸密诏,将他从遗忘的角落唤醒。康熙盛世之下,暗流涌动,而林翰所思所想,皆为大清开启一个前所未有的工业时代。
01
京郊的别院,一草一木都仿佛凝固在十四年前那个寒冷的冬日。林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铁锈和霉腐的气味扑面而来,与他记忆深处那股实验室里特有的油墨与金属味混杂在一起,竟生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。
他被“雪藏”的十四年,是康熙盛世从初露锋芒走向鼎盛的十四年,是无数文人墨客歌颂太平的十四年,却是林翰心中技术停滞、国力暗耗的十四年。
他曾是大清最年轻、最有天赋的工部侍郎。二十岁中进士,二十五岁便以其超乎常人的机械天赋和对西方奇技淫巧的独特见解,在工部崭露头角。
他研究过钟表,改良过水利,甚至私下绘制过一种能“自行转动”的机械设计图——那便是他所谓的“蒸汽机”概念雏形。
然而,在他三十岁那年,这一切戛然而止。他大胆向康熙帝进言,提出“以奇技强国,以重器利民”的宏伟蓝图,建议朝廷投入巨资研究新的动力源泉和生产方式,甚至预言这将颠覆传统农耕社会,带来前所未有的繁荣与国力。
这番言论在当时看来无异于疯癫。朝中保守派震怒,认为他离经叛道,惑乱人心;儒家学士斥责他“舍本逐末,奇巧淫技”,有违圣人教诲。
就连康熙帝,虽对他有惜才之意,也深感其思想太过超前,恐引社会动荡。最终,一道不轻不重的旨意,将他罢官去职,发配至这座别院,美其名曰“静思己过”,实则幽禁软禁。整整十四年,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,变成了如今鬓角微霜的中年男子。
今日,一道来自宫中的密旨,打破了别院的寂静。传旨的是康熙帝身边最得宠的内侍总管,李公公。李公公神色复杂地看着林翰,那眼神里有怜悯,有探究,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。他带来了皇帝的口谕,言辞模糊,只说“旧事重提,朕欲再观其效”。
林翰平静地接过旨意,那平淡的表情下,是沉寂已久的火山即将喷发的迹象。他知道,康熙帝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想起他这个“罪臣”。
这十四年里,他虽身处别院,却从未停止思考。他偷偷从外界获取少量书籍和报纸,关注着西方传教士带来的零星消息。他知道,在遥远的欧洲大陆,那些“奇技淫巧”正在悄然改变世界,而大清,却依旧在原地踏步。
他走进他那间堆满了废弃零件和手稿的书房。书桌上,厚厚的积尘下,是他当年未完成的图纸。一架用粗糙铜片和木材搭建的蒸汽机模型,静静地立在角落,如同沉睡的巨兽。
它承载着林翰所有的梦想与屈辱。十四年前,它被视为异端;十四年后,它是否能成为大清的救赎?
林翰伸手,拂去模型上的灰尘。冰冷的金属触感,却点燃了他心中灼热的火焰。他看向窗外,冬日的阳光穿透稀疏的枝丫,落在庭院的积雪上,折射出耀眼的光芒。
他知道,他所要面对的,将是整个大清王朝的惯性与陈腐。但这又如何?他已等待了太久,他的远志,从未改变。
02
重返京城,林翰发现这座繁华的帝都,表面上一切如旧,骨子里却透着一种难言的疲惫。城门依旧巍峨,街道依旧熙攘,但商铺里售卖的,依然是那些沿袭了数百年的货品;匠作坊里敲打的,仍然是那些祖传的手艺。
他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穿梭于市井之间,目光所及,尽是人力畜力,效率低下。
他想起十四年前,他曾向康熙帝描绘的未来图景:巨大的机器轰鸣着,将棉花纺成千丝万缕的布匹,速度远超百名织工;炉火熊熊,将铁矿石炼成坚硬的钢铁,用于建造更坚固的桥梁和战船;甚至有“无马之车”在道路上飞驰,将货物运往千里之外。
当时,康熙帝只是温和地笑了笑,说他“想得太远”。
如今,林翰知道,那并非想得太远,而是时间紧迫。西方世界的变革正在加速,大清若不及时跟进,百年之后,恐将面临被动挨打的局面。他深吸一口气,将十四年的沉重压抑化为行动的动力。
他的第一步,是寻找旧识。他不能直接向朝廷提出那些惊世骇俗的建议,那只会让他再次被囚禁。他需要盟友,需要理解他的人。
他首先想到了他的恩师,礼部尚书钱谦益。钱尚书当年虽然也未能替他保住官职,但私下里曾多次劝慰,并暗中替他保留了一些书籍和手稿。
钱府门前,林翰递上拜帖。片刻后,一位老管家带着惊讶与欣喜的神情将他迎入。钱尚书已是古稀之年,白发苍苍,但精神矍铄。他见到林翰,老泪纵横,紧紧握住林翰的手:“林翰啊,你终于回来了!这十四年,老夫以为你…以为你已被世人遗忘。”
林翰感受到恩师的真挚情感,心中一暖。他简单讲述了自己被召回京的经过,并未提及具体原因。钱尚书听后,沉吟片刻,叹道:“皇上英明,总算想起了你这块璞玉。只是…你当年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,如今看来,只怕更难被接受啊。”
“学生知道。”林翰目光坚定,“但学生也知道,大清需要改变。世界在变,我们不能闭门造车。”
钱尚书看着他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。他知道林翰的才华,也明白他心系社稷。但他深知朝廷的保守与顽固。他建议林翰先从一些“不那么显眼”的小处着手,逐渐展示其效用,而非一上来就挑战整个体系。
“朝中如今,以索额图和明珠两党为首,明争暗斗不断。你若要有所作为,须得小心翼翼,不可轻举妄动。”钱尚书叮嘱道,“老夫年迈,恐难为你奔走,但若有需要,尽可开口。”
林翰心中感激。他知道钱尚书的建议是金玉良言。他需要一个切入点,一个能让他的理念在不引起轩然大波的情况下,悄然生根发芽的切入点。
他想到了当年他在工部时,曾接触过的一位年轻匠师,名叫张铁匠。张铁匠出身铸铁世家,手艺精湛,对各种机械结构有着异于常人的悟性,也曾是他“蒸汽机”设想的少数听众之一。
夜幕降临,林翰告别钱尚书。在京城昏黄的灯火中,他感到一种久违的使命感。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03
张铁匠的铺子位于京城偏僻的一角,牌匾上写着“张记炉坊”,炉火终年不熄,烟雾缭绕。林翰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这里,只见铺子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此起彼伏,几个赤膊上阵的汉子正挥汗如雨地打造着农具和生活用品。
张铁匠如今已是炉坊的主事人,身材魁梧,面容黝黑,但眼神依旧锐利。他见到林翰,先是一愣,随即惊喜交加,丢下手中的锤子就迎了上来:“林大人!您…您可回来了!”
林翰微笑着拱手:“张师傅,多年不见,别来无恙。”
张铁匠激动得语无伦次:“好好好!大人您能回来,真是天大的喜事!当年您被…被调离京城,小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!”
林翰示意他到后院说话。在简陋却整洁的茶室里,林翰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来意。他没有直接提及“蒸汽机”或“工业革命”这样敏感的词汇,而是从改进现有生产工具入手。
“张师傅,我此番回京,仍是心系民生。十四年前,我曾与你探讨过如何让水车更高效,让织机更快速。如今,我有些新的想法,想与你共同验证。”林翰语气真诚。
张铁匠听后,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。他本就是个对技艺有着极致追求的人,当年林翰的那些“异想天开”的设想,虽然被斥为无稽,却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。这十四年里,他也曾尝试过一些小改进,但苦于缺乏理论指导和资金支持,进展缓慢。
“大人,您想怎么做?只要是能让咱们大清的百姓日子更好过,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!”张铁匠拍着胸脯保证。
林翰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,这是他十四年里反复推敲、不断完善的“联动式水力织机”设计图。它并非蒸汽机,但融合了齿轮传动和杠杆原理的精髓,能大大提高织布效率,且易于推广。
“我想先从这织机入手。”林翰展开图纸,指着关键部位解释道,“利用水力驱动,通过这些齿轮和连杆,可以同时带动多架织机,大大节省人力,提高产量。若能成功,可解百姓衣食之忧,亦可为朝廷增添税赋。”
张铁匠凑上前,仔细审视图纸。他越看越是心惊,越看越是兴奋。林翰的设计,巧妙地避开了蒸汽机的复杂性与争议性,却将机械传动的效率发挥到了极致。这简直是鬼斧神工!
“妙!实在是妙啊!”张铁匠激动得满脸通红,“大人,这…这简直是神来之笔!若能造出此物,定能让织布效率提高数倍不止!”
然而,兴奋之余,张铁匠也提出了现实问题:“大人,这等精巧的机械,光是铸造那些齿轮和轴承,就需要极高的精度。而且,要带动如此庞大的织机群,寻常水车恐难以承受,需要更坚固的木材和更精良的金属部件。这些…都需要不小的投入。”
林翰点头:“我明白。资金方面,我自有办法筹措。关键是,我们必须在秘密进行,不可声张。若能成功,我自有向上禀报的机会。”
他知道,这台联动织机,只是他迈向工业革命的第一步。它将是他的敲门砖,是他向世人证明“奇技淫巧”并非洪水猛兽,而是利国利民之利器的有力证据。
04
在张铁匠的秘密炉坊里,林翰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工作。他亲自动手,与张铁匠及其几位心腹徒弟一同,从图纸上的线条,一步步将那台联动水力织机化为现实。为了确保隐蔽,他们只能在夜深人静时进行关键部件的打造和组装,白天则伪装成普通的农具制作。
林翰的理论知识与张铁匠的实践经验完美结合。林翰对材料强度的精确计算,让张铁匠对如何选择和锻打金属有了更深的理解;张铁匠对铸造工艺的精湛,又让林翰的图纸得以完美实现。他们甚至尝试了一些新的合金配方,以期获得更坚固耐用的齿轮和轴承。
然而,进展并非一帆风顺。在一次铸造大型传动轴的过程中,由于炉温控制不当,导致金属开裂,整批材料报废。张铁匠心疼不已,这批上好的铁料,耗费了他们大半的积蓄。
林翰却冷静地分析原因,重新调整了铸造方案,并利用自己多年积累的少量私产,重新购买材料。
“大人,您这般投入,若是…”张铁匠欲言又止。
林翰看着炉火中跳动的火焰,目光坚定:“没有若是。为了大清,为了万民,总要有人迈出这一步。”
经过数月的艰苦努力,第一台联动水力织机的原型终于在炉坊后院的水池边搭建完成。它比普通的织机庞大数倍,由一套复杂的齿轮和连杆系统连接着数十架纺织机。
当水流通过水车,带动主轴转动时,整个系统便如同活物般运作起来,数十个梭子同时穿梭,效率惊人。
第一次试运行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当水闸开启,水流冲击水车,沉重的机械开始缓缓转动,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。起初有些卡顿,但经过林翰和张铁匠的细致调整,机器逐渐顺畅起来。数十架织机同时工作,棉线飞舞,布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织出。
张铁匠和他的徒弟们目瞪口呆。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高效的生产方式。这台机器的效率,竟然抵得上上百名熟练织工!
“成功了…大人,我们成功了!”张铁匠激动得热泪盈眶。
林翰看着眼前这台轰鸣的机器,心中百感交集。这不仅是他十四年心血的结晶,更是他工业梦想的第一个实物证明。它证明了,他的理念并非空中楼阁,而是可以实现的。
然而,这项成果也很快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。炉坊附近,纺织行业的同行们开始议论纷纷。他们注意到张记炉坊最近虽然没有公开出售新式农具,但却有大量的原材料进出,且炉火日夜不熄,不时传出异样的机械声响。
更重要的是,他们发现张记炉坊的织布效率突然大幅提升,虽然没有对外销售,但私下里流出的一些新式布匹,质量更佳,成本更低,隐隐对市场造成了冲击。
一些保守的行会头目,对这种“异端”的生产方式感到不安。他们担心,若这种机器普及开来,会抢走他们的生意,甚至导致大量织工失业,引发社会动荡。他们开始暗中调查张记炉坊,并向官府举报,称其“私造奇械,扰乱市场,恐有不轨之图”。
一个阴沉的午后,几名穿着衙役服饰的官差突然闯入张记炉坊。为首的捕头手持公文,冷冷地扫视着院内堆放的各种金属材料和半成品。
“奉顺天府尹之命,查抄张记炉坊,缉拿主犯张铁匠,以及…你!”捕头的目光最终落在林翰身上,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审视。
林翰心中一沉。他知道,最糟糕的情况,还是发生了。有人盯上了他,而且来者不善。
05
捕头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在林翰身上,带着明显的恶意。林翰的心跳虽然加速,但表面上仍保持着镇定。他知道,这是他重回世间后,第一次直面来自旧势力的挑战,也是他能否继续推行工业理念的关键一役。
“奉顺天府尹之命?”林翰冷笑一声,“敢问大人,张记炉坊所犯何罪?私造奇械?扰乱市场?这些罪名,捕头大人可有真凭实据?”
捕头冷哼一声,从怀中掏出一份卷宗,抖了抖:“有人举报,你等在炉坊内私造大型机械,效率远超寻常,且有传言,此物耗费材料巨大,恐非善类。更有甚者,此物运作时声音巨大,形似妖物,扰乱京城安宁。这些,可都是真凭实据!”
林翰知道,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指控,但在这时代,谣言与偏见足以杀人。他看向张铁匠,后者脸色煞白,紧张得手心冒汗。炉坊里的学徒们更是吓得哆哆嗦嗦,不知所措。
“大人,这…这都是误会啊!”张铁匠急忙辩解,“我们只是在尝试改进织机,为了让百姓能穿上更好的布料,绝无不轨之心!”
“好一个无不轨之心!”捕头嘲讽道,“私下研制如此庞然大物,连工部都不知晓,若不是不轨,那又是什么?给我搜!”
衙役们得了令,立刻冲入炉坊,开始翻箱倒柜。林翰知道,炉坊后院的联动织机是他们唯一的证据,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。他必须争取时间,让那台织机能够被公正地评估。
“捕头大人,且慢!”林翰向前一步,语气沉着,“我等所造之物,乃利国利民之器。若捕头大人不信,可随我到后院一观,亲眼看看它是否如传言般‘形似妖物’,又是否‘扰乱京城安宁’。”
捕头眯起眼睛,上下打量着林翰。他看出林翰气度不凡,并非寻常匠人。他心中虽有揣测,但有上峰命令在先,也不敢轻易放过。
“带路!”捕头示意衙役们看紧林翰和张铁匠,然后跟着林翰走向后院。
当那台庞大的联动水力织机呈现在捕头眼前时,他也被眼前精巧复杂的机械所震撼。虽然机器尚未启动,但其规模和结构远超他的认知。
“这就是你们私造的‘妖物’?”捕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。
林翰指着织机,开始详细解释其原理和功能:“捕头大人,此物名为联动水力织机,利用水流之力,可同时驱动数十架织机。
其效率之高,足可抵百名织工。它能大大降低布匹成本,让更多百姓穿上好衣裳,更能为朝廷增加赋税。这何来‘妖物’之说?又何来‘扰乱安宁’之谈?”
捕头听得半信半疑,他虽然不懂这些,但林翰言语清晰,逻辑缜密,让他一时难以反驳。然而,就在此时,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院外传来。
“哟,这不是林大人吗?十四年不见,风采依旧啊!”
一个身着锦衣,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缓缓走进院子,身后跟着几名家丁。林翰看到此人,瞳孔骤然收缩,心中警钟大作。此人不是别人,正是当朝礼部侍郎,董承恩。
董承恩当年是林翰的同僚,也是当年弹劾林翰最凶狠的保守派官员之一。他出身书香门第,极力维护传统儒家思想,视一切“奇技淫巧”为洪水猛兽。当年林翰被“雪藏”,董承恩出力甚多,可谓是林翰的死敌。如今他突然出现,绝非巧合。
“董侍郎。”林翰语气冰冷,没有丝毫波澜。
董承恩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,扫了一眼院中的织机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。“林大人倒是好雅兴,被皇上恩典召回,不思报效朝廷,却又在这偏僻之地捣鼓这些旁门左道。莫不是,这十四年的幽禁,还未能让你醒悟?”
他转向捕头,脸色顿时变得严厉:“李捕头,你还愣着做什么?此等妖物,祸国殃民,还不速速将其拆毁,将这林翰与张铁匠一并押回府衙,严加审问!”
捕头见到董承恩,立刻恭敬地躬身行礼:“董侍郎!”他心中一凛,原来此案背后竟是董侍郎在指使。有了上峰的明确指示,他自然不敢怠慢。
“是!来人,将此妖物拆毁!把这二人押走!”捕头一声令下,衙役们便要冲上前。
“住手!”林翰怒喝一声,挡在织机前,眼中燃起熊熊怒火。他可以忍受十四年的屈辱,可以忍受世人的不解,但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心血的结晶,大清未来的希望,被这些愚昧之人摧毁!
董承恩见林翰如此顽抗,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。“林翰啊林翰,你这冥顽不灵的性子,真是半点没改。本官早就说过,你这等邪魔外道,只会祸乱人心。今日,就让本官替朝廷,彻底断了你这等念想!”
他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,似乎已经预见到林翰再次身败名裂的结局。林翰知道,董承恩的出现,意味着这场危机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凶险。这不仅仅是简单的举报,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打击。
他必须找到一个破局之法,否则,他的一切努力,都将化为泡影。而那台倾注了他无数心血的联动水力织机,也将毁于一旦。
06
董承恩的出现,让局势急转直下。林翰深知,他此刻面对的已非寻常官府查抄,而是来自朝廷内部的打压。他目光扫过董承恩那张得意而阴鸷的脸,心中涌起一股凉意。
这十四年,董承恩的权势只增不减,而自己,则从一个备受瞩目的工部侍郎,沦为被遗忘的“罪臣”。
“董侍郎,你无凭无据,仅凭个人好恶,便要毁坏利国利民之物,残害忠良之士,这与昏官何异?难道不怕日后史书留骂名吗?”林翰沉声质问,试图在道义上压制对方。
董承恩却毫不在意,拂袖冷笑:“利国利民?我看是惑乱人心,动摇国本!林翰,你当年鼓吹什么‘奇技淫巧’,皇上念你年轻识浅,才发配你静思己过。如今你不知悔改,变本加厉,本官今日替皇上清理门户,正是为国尽忠!”
他转向李捕头,语气加重:“李捕头,还愣着做什么?难道要本官亲自动手不成?”
李捕头被董承恩的威压所迫,额头冒汗,他看了一眼林翰,又看了一眼董承恩,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。他一挥手:“上!把那妖物拆了!”
几名衙役正要上前,林翰猛地向前一步,挡在机器前。张铁匠也鼓起勇气,和几名徒弟一起护在林翰身后。
“谁敢碰它一下!”林翰目光如炬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董承恩见状,脸色彻底沉了下来:“反了!光天化日之下,竟敢抗拒官府!”他对着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,“把他们拿下!”
家丁们都是董府的打手,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,此刻得令,便凶神恶煞地扑向林翰和张铁匠等人。林翰虽然身手尚可,但毕竟寡不敌众,很快便被制住。张铁匠和他的徒弟们更是被按倒在地,动弹不得。
眼看那台凝聚了林翰心血的织机就要被破坏,林翰心中悲愤欲绝。然而,就在此时,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混乱。
“住手!谁敢在此放肆!”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一位身着蟒袍,面容清癯的老太监,在几名小太监的簇拥下,缓步走进院子。老太监手中拂尘轻扬,不怒自威。
董承恩见到此人,脸色大变,眼中闪过一丝惊恐。他急忙上前,躬身行礼:“王…王公公!您怎么来了?”
来者正是康熙帝身边最得宠的内侍总管,王成。他虽然是太监,但在朝中地位极高,即便是朝中一品大员,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。
王成并未理会董承恩,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院中狼藉的景象,最终落在被衙役按住的林翰身上,又看了看那台尚未被破坏的联动水力织机。他的眼神中,带着一丝深思。
“董侍郎,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王成语气平静,却让董承恩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。
董承恩勉强挤出笑容:“回王公公,下官奉顺天府尹之命,查抄此间私造奇械、扰乱市场的炉坊。这林翰,当年便因鼓吹奇技淫巧被皇上罢黜,如今旧态复萌,下官是为皇上分忧啊!”
王成却不为所动,他缓缓走到织机旁,仔细端详起来。他虽然不懂机械,但也能看出这台机器的精巧与不凡。他转过头,看向林翰,眼中带着一丝询问。
林翰挣脱衙役的束缚,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王公公,此物乃微臣所造联动水力织机,可提升织布效率数十倍。董侍郎不问青红皂白,便欲将其毁坏,微臣实在心痛!”
王成听了林翰的解释,又看了看董承恩那张铁青的脸,心中已然有了定数。他知道,康熙帝虽然将林翰“雪藏”,但从未真正放弃他。如今召他回京,便是想看看他十四年间可有长进。而董承恩此举,显然是想彻底断绝林翰的翻身机会。
“董侍郎,此事干系重大,皇上已有所耳闻。”王成此言一出,董承恩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他最担心的,就是康熙帝会注意到林翰。
“皇上口谕,此事暂由内务府接管,着林翰向皇上亲自汇报此物效用。在此之前,任何人不得损坏此物,不得干扰林翰。”王成威严的声音在院中回荡,“董侍郎,李捕头,你们可听清楚了?”
董承恩如遭雷击,他没想到康熙帝竟然如此关注此事,甚至派王成亲自出面。他知道,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了。他再不甘心,也只能躬身应是:“下官遵旨!”
王成不再看他,而是走到林翰面前,微微颔首:“林大人,皇上念你多年潜心钻研,今日特命咱家前来,带你入宫觐见。你那‘奇技’,皇上想亲自瞧瞧。”
林翰心中一震,他知道,这十四年的等待,终于换来了直接向康熙帝展示他宏图的机会。但他也清楚,这仅仅是一个开始,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。而董承恩那不甘的眼神,预示着他的阻挠不会就此结束。
07
林翰被王成带入了紫禁城,这巍峨庄严的宫殿,他曾无数次踏足,却从未像此刻这般,感受到它所蕴含的无形压力。他知道,这不仅仅是一次觐见,更是一场决定他命运,甚至决定大清未来走向的“审判”。
康熙帝召见林翰的地点,并非金銮殿,而是养心殿旁的一处偏殿。殿内陈设简洁,只有一幅山水画和几盆盆栽,显得清幽雅致。康熙帝身着常服,坐在案桌后,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,显得轻松随意,但那双深邃的眼睛,却如鹰隼般锐利。
“林翰,你来了。”康熙帝的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,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度。
“微臣林翰,叩见皇上!”林翰恭敬地跪下行礼。
“起来吧。”康熙帝抬手示意,“十四年不见,你倒是清瘦了不少。”
“微臣蒙皇上恩典,得以在别院静思己过,感念皇恩浩荡。”林翰不卑不亢地回答。
康熙帝笑了笑,这笑容中带着一丝玩味:“静思己过?朕看你是十四年未曾停歇,又捣鼓出了不少‘奇技淫巧’吧?”
林翰心中一凛,知道康熙帝对自己这十四年的情况了如指掌。他索性不再隐瞒,直言道:“回禀皇上,微臣在别院期间,虽身不能出,心却未止。微臣深感大清虽幅员辽阔,物产丰饶,然生产之法陈旧,效率低下,若长此以往,恐难应付日益严峻的海外挑战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激昂:“微臣斗胆,十四年来,一直在研习如何以机械之力,助我大清国力强盛。那联动水力织机,便是微臣十四年心血之结晶!”
康熙帝放下佛珠,身体微微前倾:“哦?你且说来听听,你那织机,真有你说的这般神妙?”
林翰立刻将联动水力织机的原理、效率和对民生的益处,详细地向康熙帝汇报。他没有使用任何夸张的辞藻,而是用最朴实、最直观的语言,描绘出织机带来的改变。他强调,这并非简单的“奇技”,而是“大巧”,能为百姓带来富足,为朝廷带来财富。
康熙帝听得十分认真,时不时点头,又偶尔皱眉。他虽然是明君,但对于这种超前的理念,也需要时间去消化。
“你说的这些,听起来确实诱人。”康熙帝沉吟片刻,“但你可知,你此举会带来何种影响?若是机器普及,大量织工失业,社会动荡,你可曾想过?”
林翰知道,这是康熙帝最担心的问题。他早有准备:“回禀皇上,微臣思虑过。机器之利,并非要完全取代人力,而是将人力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,投入到更具创造性的领域。例如,管理机器、维护机器、以及研发新的机械。
织工失业,只是暂时的阵痛。若朝廷能加以引导,开办学堂教授新的技艺,甚至鼓励他们转型为机器的制造者,那么失业问题便能迎刃而解。更何况,布匹产量大增,成本降低,能刺激市场需求,反而能创造更多就业机会。”
康熙帝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。林翰考虑问题,比十四年前更加周全了。
然而,就在此时,殿外传来一声通报:“皇上,礼部侍郎董承恩求见!”
林翰心中一沉,董承恩果然阴魂不散。
康熙帝脸色不变,淡淡道:“宣。”
董承恩被引进来,他见到林翰在殿中,眼中闪过一丝怨毒。他跪下行礼:“微臣董承恩,叩见皇上!”
“董爱卿,何事啊?”康熙帝语气平静。
“回禀皇上,微臣听闻林翰在京郊私造‘妖物’,惑乱人心,故斗胆前来,劝谏皇上勿听信此等旁门左道!”董承恩义正言辞,随即转向林翰,声色俱厉,“林翰,你当年之罪,至今未改!皇上圣明,岂会为你这等邪魔外道所惑?”
林翰冷冷地看着他,没有说话。
康熙帝却不急不躁,他看向董承恩,又看了看林翰,突然问道:“董爱卿,你可曾见过林翰所造的织机?”
董承恩一愣,随即道:“回皇上,微臣虽未亲眼所见,但听闻其声势浩大,形似妖物,且效率奇高,恐非人力所能及,必是…”
“未曾亲见,何以妄言?”康熙帝打断了他的话,语气中已带上了一丝不悦,“王成,你去,将林翰那台织机的模型,给董侍郎看看。”
王成躬身领命,片刻后,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巧的木质织机模型进来。这模型是林翰特意制作,用于演示之用。
康熙帝将模型递给董承恩:“董爱卿,你且看看,这‘妖物’,究竟是何面目?”
董承恩接过模型,他虽然极力表现出不屑,但当他看到模型上那精巧的齿轮和传动结构时,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惊讶。他本以为林翰造的是什么怪力乱神之物,没想到竟是如此精密的机械。
林翰趁机说道:“皇上圣明,微臣所造,并非妖物,而是造福百姓的利器。董侍郎仅凭臆测,便欲将其毁坏,微臣实在不解。难道董侍郎宁愿百姓受苦,也不愿大清强盛?”
董承恩被林翰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。他再想反驳,也无法在康熙帝面前公然承认自己不愿大清强盛。他知道,自己这次是失算了。
康熙帝见董承恩语塞,收回模型,语气变得严肃:“董爱卿,你身为礼部侍郎,当以实事求是为重,不可轻信流言蜚语。林翰所言,朕会亲自验证。尔等,不得再行干扰。”
“微臣…微臣知罪!”董承恩冷汗直流,他知道,康熙帝这是在敲打他了。
康熙帝目光转向林翰,眼中带着一丝深意:“林翰,你说的这些,朕姑且信你。但是,你若想让朕相信你这‘工业革命’的宏图,光靠一台织机可不够。
朕给你一个机会,在工部设一间‘奇巧司’,由你负责。朕给你三年时间,若你能证明你所言非虚,能切实为大清带来强盛,朕便支持你。若不能…哼,朕可不会再留情面了。”
林翰心中狂喜,他知道,这是康熙帝给他的最大恩典,也是他等待了十四年的机会!“谢皇上恩典!微臣定当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!”
康熙帝摆了摆手:“退下吧。王成,去,拟旨。”
林翰被王成送出养心殿,他知道,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。康熙帝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,但至少,他给了自己一个证明的机会。
而董承恩的出现,也让他明白,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,他必须小心翼翼,步步为营。他心中那团火,此刻燃烧得更加炽烈,他要让康熙帝看到,他所描绘的未来,绝非虚言。
08
康熙帝的旨意很快下达,在工部设立“奇巧司”,由林翰全权负责。这道旨意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董承恩等保守派官员对此强烈不满,认为康熙帝被林翰的“妖言惑众”所蒙蔽,但有康熙帝的亲自警告在前,他们也不敢公然反对,只能私下里阴奉阳违,设置重重障碍。
而一些开明派官员,特别是钱谦益等老臣,则对林翰抱有期待,但也心存疑虑。他们不知道林翰能否真的在三年内,拿出足以说服整个朝廷的成果。
林翰没有理会朝中的喧嚣,他知道,此时此刻,只有实实在在的成果才能堵住悠悠众口。他首先将张铁匠及其心腹学徒调入奇巧司,作为他技术团队的骨干。
奇巧司被设在工部一处偏僻的院落,资金和人手都极为有限,但这反而让林翰可以更加隐蔽和专注于他的研究。
他的首要任务,是完善那台联动水力织机,并将其投入实际生产。在工部的支持下(尽管是有限的支持),他获得了更好的材料和更多的工匠。他不仅改进了织机的传动系统,使其更加稳定高效,还开始研究如何将这种机械原理推广到其他领域。
然而,更大的挑战接踵而至。林翰的终极目标是蒸汽机,而蒸汽机需要大量的煤炭作为燃料,并且对钢铁的质量有着极高的要求。大清虽然有丰富的煤铁资源,但开采和冶炼技术却十分落后。
“张师傅,我们需要更好的炉子,能炼出更纯净、更坚硬的钢材。”林翰指着一张关于炼钢炉的草图,对张铁匠说道。
张铁匠皱眉道:“林大人,如今的炉子,已是祖传秘法,难以再行提高了。若要更坚硬的钢材,恐怕…”
“恐怕要改变整个冶炼工艺。”林翰接上他的话,“我研究过西方传教士带来的资料,他们有一种‘高炉’炼铁法,可以大大提高出铁量和铁水质量。我们必须尝试。”
“高炉?”张铁匠闻所未闻,但对林翰的信任让他愿意一试。
于是,在京郊的一处废弃矿场,林翰带领着奇巧司的工匠们,秘密地开始了高炉的建造。他们借鉴西方图纸,结合大清现有的技术和材料,反复试验。炼铁炉的建造难度远超织机,需要解决耐火材料、鼓风技术、除渣工艺等一系列难题。
在建造过程中,他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。第一次点火,炉温无法达到预期,导致铁矿石无法充分熔炼;第二次尝试,炉体开裂,险些造成伤亡。每一次失败,都伴随着巨大的资金和人力损失,也引来了工部其他司员的嘲笑和轻蔑。
“林大人,这…这高炉简直是个无底洞啊!”一名工匠抱怨道,“咱们的钱都快烧光了,却连一块合格的铁都炼不出来!”
林翰看着炉前沮丧的工匠们,心中焦急万分,但他深知,此时绝不能动摇军心。他亲自上阵,带着张铁匠反复检查图纸,分析失败原因,并鼓励工匠们:“再坚持一下!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漫长的!只要我们齐心协力,一定能成功!”
他甚至亲自去说服钱谦益,从礼部拨付了一些本不属于工部的“修缮费”,作为奇巧司的额外资金。钱谦益虽然不明白林翰具体在做什么,但出于对他的信任,还是尽力相助。
终于,在无数次的失败和尝试后,一座简陋却有效的高炉在废弃矿场中拔地而起。当熊熊炉火再次燃起,当鼓风机发出沉闷的轰鸣,当第一炉滚烫的铁水从出铁口喷涌而出时,所有人都欢呼雀跃!
那铁水被浇铸成模具,冷却后,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纯净与坚硬。张铁匠用锤子敲击,发出的清脆声响,让他知道,他们成功了!
“林大人,这…这简直是神迹啊!”张铁匠激动得老泪纵横,“有了这等好钢,咱们就能造出更坚固的机器,更锋利的兵刃了!”
林翰看着那块新炼出的钢材,眼中充满了希望。高炉的成功,意味着他迈向工业革命的道路,又前进了一大步。它不仅能提供优质的钢铁,为制造蒸汽机打下基础,更能提高大清的兵器质量,增强国防力量。
然而,这项秘密的进展,也未能逃过有心人的耳目。董承恩虽然被康熙帝敲打过,但他并未放弃对林翰的监视。当他得知林翰在京郊秘密建造高炉,并炼出了前所未有的坚硬钢材时,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威胁。
他知道,一旦林翰真的造出什么“奇器”,甚至影响到军工,那么他在朝中的地位将受到严重挑战。
董承恩秘密联系了户部尚书,一个与他素有往来且同样保守的官员。他向户部尚书夸大林翰“耗费巨资,劳民伤财”,并声称林翰“私自开矿炼铁,恐有谋反之嫌”。户部尚书闻言大惊,他知道私自炼铁是大忌,若是被扣上“谋反”的帽子,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。
“董侍郎,此事当真?”户部尚书面色凝重。
“千真万确!”董承恩阴恻恻地笑了,“林翰当年便心比天高,如今被皇上放出来,只怕是野心更甚。若不及时制止,恐酿成大祸!”
在董承恩的挑唆下,户部尚书决定联合御史台,再次上奏弹劾林翰,这一次,他们准备以“私炼铁器,意图谋反”的罪名,彻底将林翰打入万劫不复之地。
09
弹劾林翰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康熙帝的御案。户部尚书和御史台联名上奏,指控林翰“私炼铁器,勾结匠人,耗费巨资,其心可诛”。奏章中措辞激烈,将林翰的行为与谋反、祸乱社稷等大罪联系起来。一时间,朝野上下议论纷纷,奇巧司再次成为风暴的中心。
康熙帝收到这些奏章,脸色阴沉。他知道董承恩等人不会善罢甘休,但没想到他们会如此迅速,而且用如此狠辣的手段。私炼铁器,意图谋反,这在任何朝代都是死罪。
他召来王成,将奏章递给他:“你看看这些,他们是铁了心要置林翰于死地啊。”
王成接过奏章,粗略看了一遍,眉头紧锁:“皇上,林大人绝无谋反之心。他心系大清,一心只想为国强盛,奴才敢以性命担保!”
“朕知道。”康熙帝叹了口气,“但这些奏章,字字诛心。若不能给他们一个交代,只怕难以平息朝议。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“王成,你去告诉林翰,朕要他用他那‘奇技’,为朕造一样东西。此物若成,可解他所有罪名。若不成…”
王成心领神会,立刻领命而去。
当林翰从王成口中得知康熙帝的旨意时,他先是震惊,随后是狂喜。康熙帝并未放弃他,反而给了他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!
“王公公,皇上要微臣造何物?”林翰急切地问道。
王成神秘一笑:“皇上说了,北方边境常有外敌侵扰,防线绵长,兵力不足。他要你,造一件能‘千里传音,瞬间抵御’的奇器!”
林翰听后,先是一愣,随即恍然大悟。千里传音,瞬间抵御?这不正是他一直构想的“蒸汽动力战车”和“无线电报”的雏形吗?康熙帝虽然未曾见过这些,但他显然从林翰之前的只言片语中,捕捉到了这些超前的概念。
“微臣明白了!谢皇上信任!”林翰心中激动万分。
他知道,这是他证明自己的最后机会。他要造出一辆蒸汽动力战车,一辆能以惊人速度在战场上驰骋,搭载火炮,瞬间抵达边境的钢铁巨兽;他还要造出一种能远距离传递消息的装置,让边境的军情能够瞬息传至京城。
然而,这无疑是巨大的挑战。蒸汽机本身尚未完全成熟,战车的制造更是复杂百倍,而无线电报,更是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。他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,要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。
林翰立刻投入到紧张的研发中。他将高炉炼出的优质钢材投入到战车的制造中。他带领工匠们夜以继日地攻关,从蒸汽机的动力输出、传动系统、车体结构到武器搭载,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从零开始摸索。
他们用高炉炼出的新钢材打造蒸汽机的锅炉和气缸,使其能够承受更高的压力。他们设计了复杂的齿轮组和履带系统,让战车能够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行驶。
为了“瞬间抵御”,林翰甚至将西方传教士带来的火药配方进行了改良,并设计了一种能够快速装填的简易火炮,安装在战车上。
与此同时,林翰也秘密开始了无线电报的初步研究。他利用磁铁和铜线圈,尝试制造电磁感应装置,并试图通过电火花来传递信号。
这项研究比蒸汽机更具挑战性,因为它涉及到他所不了解的电磁理论。他只能凭借自己有限的知识和大胆的猜想,一步步进行试验。
在奇巧司的院子里,火花四溅,蒸汽轰鸣,工匠们挥汗如雨。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匠人,而是林翰工业革命梦想的共同缔造者。张铁匠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,他从未想过,有朝一日自己能参与到如此惊天动地的“奇技”之中。
然而,董承恩等人的阻挠从未停止。他们虽然不敢再公然弹劾,但却在暗中使绊子。他们散布谣言,说奇巧司是“妖孽作祟”,鼓动京城百姓远离;
他们通过户部卡住奇巧司的经费,使得材料供应时常中断;他们甚至暗中收买奇巧司的工匠,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偷工减料,制造事故。
在一次测试蒸汽机动力时,锅炉因材料问题突然发生泄漏,高压蒸汽喷出,险些造成重大伤亡。林翰经过调查,发现是锅炉的铆钉被人动了手脚。
“林大人,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啊!”张铁匠愤怒地说道。
林翰看着被毁坏的锅炉,眼中闪烁着寒光。他知道,这是董承恩的警告。但他没有退缩,反而更加坚定了决心。
“他们越是阻挠,便越说明我们走的路是对的!”林翰语气坚定,“我们必须成功,才能让他们的阴谋彻底破产!”
他加紧了对工匠们的思想教育,提高他们的凝聚力,并亲自监督每一个关键部件的制造。他甚至秘密联系了一些对他抱有同情心的士绅和商人,获得了额外的资金支持,以应对户部的经费卡壳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康熙帝给出的三年期限转瞬即逝。在最后几个月里,林翰和他的团队几乎不眠不休。
他们终于拼装出第一辆蒸汽动力战车的原型,并在一次秘密的夜间测试中,成功地让它在京郊的平地上行驶起来,其速度和力量,让所有在场的工匠都目瞪口呆。
而无线电报的研究,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。林翰通过反复试验,终于制造出了一套简易的电报机,虽然只能发送简单的摩尔斯电码,且传输距离有限,但在当时,这无疑是划时代的创举。
然而,就在林翰准备向康熙帝汇报成果的前夜,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,让整个奇巧司陷入了恐慌。北方边境,准噶尔部大举进犯,战事紧急,大清边防告急!康熙帝已下令,三日之内,集结大军北上御敌。
林翰知道,这是他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,也是最严峻的考验。他必须立刻带着他的“奇技”,奔赴边境,用实际行动,回应所有质疑和阻挠。
10
边境战事紧急的消息,让整个京城陷入了紧张。康熙帝震怒,下令三日之内,大军集结,御驾亲征。林翰知道,他的机会来了。他立刻向康熙帝请命,要求将奇巧司研制的“奇器”带往边境,助大清抗敌。
康熙帝召见林翰,眼中带着一丝疲惫,但更多的是期待。“林翰,你当真有把握?那‘千里传音,瞬间抵御’的奇器,果真能派上用场?”
“回禀皇上,微臣不敢妄言。但微臣所造蒸汽战车,可日行数百里,搭载火炮,能瞬间抵达战场,给予敌人重创。而无线电报,可让边境军情瞬息传至京城,指挥调度无碍。”林翰语气坚定,眼中充满了自信,“微臣愿以性命担保,此物定能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!”
康熙帝看着林翰那张饱经风霜却充满决心的脸,沉吟片刻。他知道,这是林翰十四年潜心研究的成果,也是他为大清开启新时代的关键一步。
“好!朕便信你一次!”康熙帝猛地拍案,“王成,传朕旨意,命林翰为特设军机,带领奇巧司所造‘奇器’,随朕亲征!奇巧司所需一切物资,沿途兵站务必全力供给,不得有误!若有阻挠者,杀无赦!”
这道旨意,如同惊雷般在朝中炸响。董承恩等人闻讯,脸色煞白,他们没想到康熙帝竟然如此信任林翰,甚至允许他带着那些“妖物”上战场。
林翰率领着奇巧司的工匠们,带着他们倾尽心血打造的第一辆蒸汽战车和两套简易无线电报机,随康熙帝的大军一同北上。这辆战车被漆成了墨绿色,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,它庞大的身躯和不断冒出的蒸汽,让沿途的将士们既感到震撼,又心存疑虑。
行军途中,林翰的蒸汽战车展现出了惊人的速度。它无需休息,不惧崎岖,在平坦地段甚至超越了骑兵的速度。这让康熙帝和随行将领们大为震惊,也让他们对这“奇器”的信心大增。
当大军抵达边境时,准噶尔部已经攻破了几处关隘,正在围攻一座重要城池。守城将士苦苦支撑,形势危急。
“林翰,你的战车,可能立刻投入战斗?”康熙帝问道。
“回皇上,微臣的战车已经准备就绪!”林翰信心十足,“但微臣建议,先用电报机与城内守军取得联系,了解敌情,再行部署。”
康熙帝点头同意。林翰立刻架设好无线电报机,通过摩尔斯电码,成功与城内守军取得联系。城内守将得知康熙帝亲征,并有“奇器”相助,士气大振,立刻汇报了敌军的部署和兵力情况。
林翰根据情报,迅速调整了战车的部署。夜幕降临,他亲自驾驶着蒸汽战车,在夜色的掩护下,悄无声息地向敌军营地逼近。
战车轰鸣着,履带碾压着大地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当它冲入准噶尔部营地时,敌军将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钢铁巨兽吓得魂飞魄散。战车上搭载的火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,炮弹呼啸而出,瞬间在敌营中炸开,引起一片混乱。
准噶尔部的将士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武器,他们以为这是天降的妖物,纷纷四散奔逃。林翰驾驶战车在敌营中横冲直撞,所到之处,敌军人仰马翻。
与此同时,康熙帝的大军也趁机发动总攻,内外夹击。在蒸汽战车的冲击和火炮的轰鸣下,准噶尔部彻底崩溃,狼狈而逃。
这一战,大清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。蒸汽战车的表现,彻底震撼了康熙帝和所有将领。他们亲眼见证了“奇技淫巧”所爆发出的强大力量。
战后,康熙帝亲自召见林翰,眼中充满了赞许和钦佩。“林翰,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!你所言‘奇技强国’,今日朕算是亲眼得见了!”
他转向众将士和随行官员:“从此以后,谁若再敢阻挠林翰的‘奇技’,便是阻挠我大清强盛,阻挠我大清开疆拓土!朕绝不轻饶!”
董承恩等保守派官员闻言,彻底绝望。林翰以实际行动,粉碎了他们所有的攻击和诽谤。
康熙帝下令,将奇巧司扩建为“格物院”,由林翰担任院长,全权负责大清的科技研发和工业建设。他拨付了巨额资金,并从全国各地选拔优秀匠人、学者,充实格物院。
林翰站在格物院的宏伟蓝图前,心中豪情万丈。他知道,这仅仅是一个开始。蒸汽战车和无线电报的成功,只是工业革命的序章。他还要发展纺织工业、矿业、交通运输业,他要让大清的工业之火,熊熊燃烧,照亮整个帝国。
多年后,大清的土地上,蒸汽机开始轰鸣,工厂拔地而起,铁路纵横交错,电报线连接千里。虽然这并非一蹴而就,期间仍有无数的困难和阻碍,但林翰,这个被雪藏了十四年的男人,却以他坚韧不拔的远志,成功地为大清开启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工业时代。
他所思所想,皆为助力大清开启工业革命,而今,他终于做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