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姐婚宴独漏我家,酒店催付188桌尾款,我笑答:新娘说这顿她请

admin 2025-12-12 05:29 产品展示 64

表姐婚宴独漏我家,酒店催付188桌尾款,我笑答:新娘说这顿她请电话又响了。

还是那个号码。

我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。

等它响到第五声。

才慢悠悠接起来。

“您好,我是天悦酒店的陈经理。”

那边声音明显急了。

“关于张雅小姐婚宴的尾款……”

他顿了一下。

似乎在斟酌用词。

“您这边……有什么进展吗?”

我靠在沙发上。

手指敲着膝盖。

“哦,尾款啊。”

声音平平的。

陈经理赶紧接话。

“是的,金额比较大,188桌……”

他报了个数。

我眼皮都没抬。

“您父亲是我们登记的联系人……”

他又开始搬出这套。

我打断他。

“陈经理。”

“嗯?”

“新娘张雅,亲口对我说过。”

我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。

“她说,这顿婚宴,她请客。”

“不用我们操心。”

电话那头。

死一样的安静。

我甚至能听见他呼吸停了一拍。

“什……什么?”

他嗓子有点发紧。

“张小姐她……亲口说的?”

“对。”

我笑了一下。

“就在婚礼前两周。”

“她来我家送东西的时候。”

“站在门口说的。”

“原话是:‘我老公家有钱,这顿不用你们操心,就当请你们了!’”

我故意把“请你们”三个字。

拖得又慢又长。

陈经理彻底懵了。

“可……可是……”

他结巴了。

“可是张小姐那边……”

“完全联系不上啊!”

他声音都拔高了。

“那就对了。”

我声音冷下来。

“她亲口承诺请客。”

“现在人不见了。”

“你们酒店该找谁?”

“还需要我教吗?”

又是一阵沉默。

这次更长。

我几乎能想象他擦汗的样子。

“这个……”

他艰难地开口。

“我需要……核实一下。”

“当然。”

我语气轻松。

“您尽管核实。”

“哦对了。”

我补了一句。

“当时她在我家门口说的。”

“我隔壁邻居王阿姨。”

“正好出来倒垃圾。”

“她也听见了。”

“需要联系方式吗?”

电话那头。

传来一声清晰的抽气声。

“不……不用了。”

他声音发虚。

“我们先联系张小姐。”

“打扰了。”

电话挂断。

忙音嘟嘟响。

我放下手机。

走到窗边。

外面天阴着。

像憋着一场雨。

我妈在厨房洗碗。

水声哗哗的。

她今天没哭。

但背挺得笔直。

有点僵。

我爸在阳台抽烟。

烟头明明灭灭。

他很久没抽了。

我点开家族群。

99+的消息。

停在昨晚。

最后一条。

是二姨发的。

“哎哟,小雅蜜月照真美!”

配图是张雅在马尔代夫。

比基尼外面套着纱巾。

笑出一口白牙。

下面一堆点赞。

“郎才女貌!”

“嫁得好就是享福!”

“我们老张家有面子!”

没人提尾款的事。

没人提我家。

像我们不存在。

我往上翻。

找到婚礼那天。

三舅在群里直播。

“鲍鱼个头真大!”

配图是油亮的鲍鱼。

堆得像小山。

下面有人问。

“小雅舅舅没来?”

三舅回得飞快。

“人家忙呗!”

加了个偷笑表情。

再往上。

是婚礼前三天。

我妈小心翼翼问请柬。

舅妈回:“邮丢了?回头补!”

然后没了下文。

补个屁。

我截了几张图。

手指划得太快。

屏幕有点卡。

厨房水声停了。

我妈走出来。

手里拿着抹布。

“谁电话?”

她问。

眼睛看着地板。

“酒店经理。”

我说。

“又来催钱?”

她猛地抬头。

“你……你怎么说?”

声音有点抖。

“我说。”

我看着她眼睛。

“张雅说过。”

“这顿她请。”

“不用我们付。”

我妈手里的抹布。

啪嗒掉在地上。

她张着嘴。

像被定住了。

“你……你这么说?”

“她真说过?”

“真说过。”

我弯腰捡起抹布。

“就在门口。”

“王阿姨也听见了。”

我妈眼圈红了。

但这次没哭。

她抬手。

狠狠抹了下眼睛。

“好!”

她说。

“说得好!”

阳台门开了。

我爸走进来。

烟味跟着飘进来。

“出什么事了?”

他看着我们。

“酒店又找来了?”

我妈抢着说。

“儿子跟他们说!”

“小雅亲口讲请客的!”

“不用我们出钱!”

我爸愣了一下。

看看我。

又看看我妈。

“他们……信了?”

“信不信。”

我扯了下嘴角。

“都得去找张雅。”

“钱在她身上。”

我爸没说话。

走到沙发边坐下。

拿起水杯。

又放下。

“会不会……”

他犹豫着。

“闹太大了?”

“亲戚那边……”

“爸。”

我打断他。

“他们栽赃我们的时候。”

“想过亲戚怎么看吗?”

“188桌。”

“我们家卖房?”

“还是卖血?”

我爸不吭声了。

他摸出烟。

又塞回去。

手机突然震动。

家族群炸了。

二姨发了一串感叹号。

“酒店找小雅要钱?!”

“说我们赖账?!”

下面跟着三舅。

“谁造的谣?!”

“大喜日子触霉头!”

我冷笑。

消息刷得太快。

眼花缭乱。

“肯定是搞错了!”

“小雅婆家那么有钱!”

“用得着赖账?”

有人@我。

“小雅舅舅知道吗?”

我没理。

接着。

舅妈跳出来了。

“有些人啊!”

“自己穷酸!”

“还想拉我们下水!”

“做梦!”

她直接点名。

“张伟!”

“是不是你搞的鬼!”

“眼红小雅过得好?”

“下作!”

群里安静了几秒。

都在等。

我打字。

“酒店催款。”

“联系人写我爸。”

“188桌。”

“您觉得谁下作?”

舅妈秒回。

“放屁!”

“我们没写!”

“你少污蔑!”

“有证据吗?”

我发了一张截图。

酒店登记信息。

我爸名字。

电话。

身份证号。

清清楚楚。

群里彻底死寂。

过了足足三分钟。

舅妈才回。

“那……那是酒店搞错了!”

“关我们什么事!”

“你找酒店去!”

我回了个笑脸。

“酒店说。”

“是新娘家指定的。”

“录音要听吗?”

舅妈不回了。

二姨出来打圆场。

“哎呀误会!”

“一家人嘛!”

“说清楚就好!”

没人接话。

我退出群。

手机又震。

是陈经理。

“张先生。”

他这次客气多了。

“我们联系上张小姐母亲了。”

“她说……”

他停了一下。

“她说没这回事。”

我嗯了一声。

“然后呢?”

“她说您造谣。”

陈经理压低声音。

“还说要去告您。”

“您这边……”

“有证据吗?”

“有啊。”

我说。

“人证。”

“录音。”

“要听听吗?”

陈经理咳嗽一声。

“方便的话……”

“我们想核实一下。”

“毕竟金额太大。”

“您理解。”

“理解。”

我说。

“但录音涉及隐私。”

“我得考虑一下。”

“或者……”

“你们直接报警?”

“让警察来查?”

“谁在撒谎。”

“一清二楚。”

陈经理噎住了。

“报……报警?”

“那不至于……”

“至于。”

我声音冷下来。

“188桌。”

“不是小数目。”

“有人赖账。”

“有人栽赃。”

“报警最公平。”

“您说呢?”

陈经理不说话了。

我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。

“这样……”

他艰难地说。

“我们再跟张小姐家沟通。”

“您……您先别急。”

“有消息我通知您。”

电话挂了。

我放下手机。

窗外开始下雨。

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。

我妈走过来。

手里端着杯水。

“他们……还要闹?”

她声音很轻。

“闹吧。”

我看着雨。

“闹得越大越好。”

“让所有人都看看。”

“是谁不要脸。”

我爸突然站起来。

“我去找老王。”

他说。

“王阿姨那边。”

“我去打个招呼。”

“让她做个证。”

我有点意外。

“爸?”

“不用麻烦……”

“我有录音。”

我爸摇头。

“人证比录音强。”

“老王是外人。”

“他们没法赖。”

他走到门口。

又回头。

“你妈说得对。”

“这次。”

“我们不躲了。”

门关上。

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。

我妈把水递给我。

“喝点。”

她说。

眼睛亮得吓人。

“你爸说得对。”

“我们不躲了。”

我接过水杯。

温热。

窗外雨更大了。

天色黑得像墨。

手机屏幕亮着。

家族群又跳出消息。

舅妈在骂。

“白眼狼!”

“养不熟!”

“等着!”

我没回。

截图。

保存。

雨声嘈杂。

像无数人在鼓掌。

我喝了一口水。

有点烫。

但很舒服。

好戏。

才刚开始。

家族群彻底炸了。

舅妈像疯了一样刷屏。

“白眼狼!造谣精!我们好心好意请你们,你们不来就算了,还反过来咬一口?”

“我女儿大喜的日子,你们就这么见不得人好?”

“穷疯了是吧?想钱想疯了是吧?”

“188桌的酒席钱你们也敢赖?要不要脸?”

她骂一句。

我就截一张图。

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。

我爸坐在沙发上。

一根接一根抽烟。

烟灰缸快满了。

我妈挨着他坐。

手里攥着手机。

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。

忽明忽暗。

“老头子。”她突然开口。

声音很轻。

“你说,王阿姨……真能记得那天的事?”

我爸吐出一口烟。

烟雾缭绕。

“记得。”

他声音不高。

但很稳。

“那天她就在门口择菜。”

“张雅那丫头嗓门多大。”

“整栋楼都能听见。”

我妈点点头。

又低头看手机。

舅妈还在骂。

“你们家那个废物儿子,从小就嫉妒我们雅雅!”

“自己没本事,就想毁别人!”

“我告诉你们,这事没完!”

“等着收律师信吧!”

群里有人劝。

“嫂子消消气,都是一家人……”

“一家人?”舅妈立刻怼回去,“谁跟他们一家人?攀得上吗?”

“我们家雅雅嫁的是豪门!他们算什么东西?”

“穷酸样!一家子穷酸样!”

我放下手机。

走到阳台。

夜风吹在脸上。

有点凉。

对面楼王阿姨家的灯还亮着。

她退休了。

儿女不在身边。

平时就爱在楼下跟人聊天。

小区里谁家有什么事。

她门儿清。

那天的事。

她肯定记得。

我转身回屋。

拿起手机。

点开王阿姨的头像。

还没打字。

手机响了。

是微信语音通话。

张雅。

我接了。

“喂?”

那头立刻炸了。

“你他妈有病吧?!”

声音尖得刺耳。

“你跟你爸妈说了什么?啊?”

“我妈气成那样!”

“你满意了?”

我开了免提。

把手机放桌上。

我爸我妈都看过来。

“我没说什么。”我声音很平静。

“放屁!”她尖叫,“酒店都找上门了!说我们说好了让你们付钱?”

“你们算老几啊?配吗?”

“我告诉你,这钱你们一分都别想赖!”

“敢不付?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!”

我拿起手机。

“你忘了?”

“忘什么?”

“你结婚前一个月。”

“在楼下。”

“你开着你未婚夫的宝马。”

“停在我家单元门口。”

“那天你说了什么?”

那头突然安静了。

只有粗重的呼吸声。

“我……我说什么了?”

“你说。”

我一字一顿。

“这顿婚宴你请。”

“原话是——”

“'我老公家有钱,这顿婚宴不用我操心,就当请你们了!'”

“记得吗?”

“放屁!”她又炸了,“我什么时候说过?!”

“你有证据吗?啊?”

“空口白牙就想赖账?”

“做你的春秋大梦!”

我笑了笑。

“王阿姨听见了。”

“她就在旁边择菜。”

张雅的声音突然卡壳了。

“谁?”

“王阿姨。”我重复,“一单元一楼的王阿姨。”

“那天你嗓门很大。”

“她听得清清楚楚。”

电话那头。

死一样的寂静。

过了几秒。

传来一声嗤笑。

“她?”

“一个老糊涂?”

“她说的话能算数?”

“你让她来啊!”

“看她敢不敢乱说!”

“我告诉你,这事你们认栽吧!”

“这钱你们付定了!”

“不然我让你们在这地方混不下去!”

她挂了。

嘟嘟忙音。

我放下手机。

看向我爸。

“爸。”

“嗯?”

“王阿姨那边……”

我爸掐灭烟头。

站起来。

“我去。”

他走到门口。

又回头。

“你妈……”

“我陪她去。”我说。

我妈也站起来。

“我跟你爸去。”

“你留家里。”

“他们要是再打电话来……”

“你应付。”

我点头。

“行。”

他们出门了。

屋子里就剩我一个。

安静得可怕。

家族群里。

舅妈还在骂。

但没人接话了。

亲戚们大概都睡了。

或者在看戏。

我点开王阿姨的对话框。

想了想。

发过去一条。

“阿姨,睡了吗?”

没回。

我又发。

“那天的事,麻烦您了。”

还是没回。

我放下手机。

走到窗边。

楼下。

我爸我妈正往一单元走。

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有点佝偻。

我忽然想起小时候。

舅妈带张雅来我家。

张雅看中我的玩具。

舅妈直接抢过去。

“给我们雅雅玩会儿。”

我不给。

她就骂我小气。

张雅拿着玩具。

冲我得意地笑。

后来玩具坏了。

舅妈说。

“一个破玩具,至于吗?”

“我们家雅雅又不是故意的。”

我妈在旁边。

一句话没说。

只是摸摸我的头。

那时候我就想。

等我长大了。

一定不让爸妈受这种气。

手机震了。

是王阿姨回消息了。

“小峰啊,刚跟你爸妈说了。”

“那事我记得。”

“那天张雅是开个车过来。”

“红颜色的。”

“停你们单元门口。”

“堵着路。”

“我说她,她还白我一眼。”

“后来你下来。”

“她摇下车窗跟你说话。”

“嗓门老大。”

“说请客什么的。”

“我听得真真的。”

“她这人啊,从小就那样。”

“显摆。”

我打字。

“那您愿意作证吗?”

那边正在输入。

好一会儿。

发过来一段语音。

我点开。

王阿姨的声音。

有点犹豫。

“小峰啊。”

“阿姨不是不想帮你。”

“但这事……闹大了不好吧?”

“都是亲戚。”

“要不……算了吧?”

我还没回。

又一条语音。

“张雅她妈刚才也给我打电话了。”

“凶得很。”

“说我要是乱说话,让我好看。”

“我这把年纪了……”

“不想惹麻烦。”

语音里。

她的声音有点抖。

我放下手机。

窗外。

我爸我妈从一单元出来了。

慢慢往回走。

路灯下。

他们的影子挨得很近。

像两个小小的点。

家族群突然又跳出一条。

舅妈发的。

“大家评评理!”

“他们家儿子现在到处造谣!”

“还找什么邻居作证!”

“笑死人了!”

“那邻居跟他们家关系好!”

“早串通好了!”

“就想赖账!”

“不要脸到家了!”

我拿起手机。

打字。

“谁在造谣?”

“谁在赖账?”

“酒店联系人写的我爸名字。”

“是你家亲手写的。”

“要不要把登记表拍给你看?”

群里安静了。

过了几分钟。

舅妈回。

“写错了而已!”

“怎么了?”

“谁还没个手误?”

“就抓着不放?”

“我看你们就是存心讹钱!”

我还没回。

一个亲戚跳出来。

“哎呀,写错名字是小事嘛。”

“一家人,说清楚就好了。”

“别伤了和气。”

另一个附和。

“就是,大半夜的,都消消气。”

“明天再说吧。”

舅妈立刻跟上。

“看看!大家都明事理!”

“就你们家胡搅蛮缠!”

“我警告你们,再闹下去,别怪我不客气!”

门响了。

我爸妈回来了。

脸色都不太好。

“王阿姨……不太敢作证。”我爸说。

“张雅妈威胁她了。”我妈叹气。

“那就算了。”我说。

“不行!”我妈突然提高声音。

我和我爸都看她。

她眼圈有点红。

但眼神很硬。

“不能算!”

“他们欺负我们一辈子了!”

“这次……这次不能忍!”

我爸拍拍她肩膀。

“我去找王阿姨再谈谈。”

“我跟你去。”我说。

“你留家里。”我爸摇头,“万一酒店再打电话。”

“或者他们……”

他指指手机。

“再闹。”

我点头。

“行。”

他们又出门了。

屋子里又剩我一个。

我看着家族群。

舅妈还在叫嚣。

“怎么不说话了?理亏了?”

“我告诉你们,赶紧把钱付了!”

“不然明天就报警!”

“让你们吃牢饭!”

我打字。

“报吧。”

“正好。”

“让警察查查。”

“是谁冒用我爸名字登记。”

“是谁赖账不还。”

“是谁威胁证人。”

群里又安静了。

过了很久。

舅妈回了一句。

“你等着!”

然后没动静了。

我把手机扔沙发上。

走到窗边。

楼下。

我爸正站在王阿姨家楼下。

仰着头。

跟楼上说什么。

王阿姨家灯亮着。

窗户开了条缝。

但没人探出头。

夜风有点凉。

我站了很久。

直到我爸转身往回走。

他一个人。

背影在路灯下。

拉得很长。

很孤单。

他进了单元门。

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。

很慢。

很沉。

他开门进来。

摇摇头。

“王阿姨还是怕。”

“张雅妈又打电话了。”

“骂得很难听。”

我妈站起来。

“我去。”

“我去跟她说。”

“都是女人……”

“好说话点。”

我爸点头。

“我陪你去。”

他们第三次出门。

我看着他们的背影。

心里像堵了块石头。

手机又震了。

这次是陌生号码。

我接了。

“喂?”

“是张先生吗?”一个男声。

很客气。

“我是。”

“我是酒店的,姓李。”

“哦,李经理。”

“抱歉这么晚打扰您。”他说,“关于尾款的事……”

“我说过了。”我打断他,“找张雅。”

“我们联系了张小姐家。”李经理说,“他们坚持说跟您家协商好了,由您这边支付。”

“协商?”我笑了,“他们单方面写的联系人,就算协商?”

“这个……”

“他们有书面协议吗?”

“有我的签字吗?”

“有录音吗?”

“什么都没有。”

“就凭他们一句话。”

“你们就信了?”

李经理顿了顿。

“张先生,您别激动。”

“我们也是按流程办事。”

“这样吧。”

“您看明天能不能抽空来一趟酒店?”

“我们当面沟通。”

“把张小姐家也叫上。”

“三方一起。”

“说清楚。”

我想了想。

“行。”

“几点?”

“上午十点,您看方便吗?”

“可以。”

“地址我短信发给您。”

“好。”

挂了电话。

我走到窗边。

楼下。

我妈正拉着王阿姨的手。

在说什么。

王阿姨低着头。

看不清表情。

我爸站在旁边。

路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。

纠缠在一起。

像一团解不开的线。

家族群突然又跳出一条。

是张雅。

“明天上午十点。”

“酒店见。”

“带齐你们的'证据'。”

“别怂。”

我打字。

“一定到。”

她没再回。

群里一片死寂。

像暴风雨前的宁静。

我放下手机。

看着窗外。

我妈还在说。

王阿姨抬起头。

似乎在点头。

然后。

她拍了拍我妈的手。

转身进了楼。

我妈和我爸站了一会儿。

慢慢往回走。

这一次。

他们的背影。

好像直了一点。

门开了。

他们进来。

我妈脸上有泪痕。

但眼睛亮亮的。

“王阿姨答应了。”

她说。

“明天。”

“她跟我们去酒店。”

第二天早上七点,闹钟还没响我就醒了。

眼皮沉得像灌了铅。

可脑子清醒得吓人。

昨晚根本没怎么睡。

翻来覆去想的都是今天这场硬仗。

我妈比我起得更早。

厨房里飘出煎蛋的香味。

她端着盘子出来,眼圈还是红的。

“吃点东西,有力气。”她把盘子推到我面前。

煎蛋有点焦边。

我爸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。

但遥控器在他手里攥得死紧。

指节都发白了。

“王阿姨那边……”我喝了口牛奶。

“说好了,十点前到酒店门口等我们。”我妈声音有点抖,“我……我给她打了三次电话确认。”

我爸终于开口:“老王家那口子,不是不讲理的人。”

我知道他在安慰我妈。

也在安慰自己。

八点半,我们出门。

九月的早晨已经有凉意了。

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。

走到小区门口,远远看见王阿姨站在公交站牌底下。

她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。

头发梳得整整齐齐。

可手指一直绞着衣角。

“王阿姨!”我妈喊了一声,小跑过去。

王阿姨抬头看见我们,勉强笑了笑。

“这么早啊……”她声音不大。

“麻烦您了。”我爸说,递过去一根烟。

王阿姨摆摆手:“戒了。”

我们打了辆车。

车里没人说话。

只有司机放的交通广播在哇啦哇啦响。

“前方拥堵,请绕行……”

真应景。

九点四十,车停在酒店门口。

水晶宫大酒店。

六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晃眼。

门口还立着昨天婚礼的牌子。

“张雅 & 李俊 新婚誌喜”

红底金字。

刺得我眼睛疼。

酒店门口站着个人。

西装,胸牌。

是那个经理。

他看见我们,快步走过来。

“您好,是张先生一家吧?”他对我爸点头。

我爸闷闷地嗯了一声。

经理又看向王阿姨:“这位是?”

“证人。”我说。

经理表情僵了一下。

但很快恢复职业微笑:“好的,请跟我来,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
我们跟着他穿过大堂。

水晶吊灯亮得晃眼。

地上铺着厚地毯,踩上去没声音。

像上刑场。

会议室在二楼。

门一开,里面已经有人了。

舅妈。

张雅。

还有一个男人,我没见过。

大概是她老公。

舅妈穿了一身崭新的玫红色套装。

张雅裹着件皮草小外套。

脸上粉厚得掉渣。

母女俩像两根涂了油漆的木头桩子。

戳在会议桌那头。

“哎哟,来得挺准时啊!”舅妈先出声,嗓门尖得能划玻璃。

张雅没说话。

只用眼角瞟我。

那眼神跟刀子似的。

经理清了清嗓子:“各位请坐,我们抓紧时间。”

我们坐在这头。

他们坐那头。

王阿姨挨着我妈坐。

我能感觉到她腿在抖。

经理坐在主位,拿出一个文件夹。

“今天主要是关于昨天婚宴188桌尾款的问题。”他开门见山,“酒店方需要明确付款责任方。”

舅妈立马拍桌子:“责任方?当然是他们!”

她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头直戳我们鼻子。

“经理你是不知道,我这外甥女一家,穷酸惯了!昨天吃席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们了,躲在后排偷偷打包!现在倒好,想赖账!”

我妈脸唰地白了。

我爸拳头一下子攥紧。

我按住他胳膊。

“舅妈。”我开口,声音比我自己想的要稳,“昨天婚宴,我们一家三口根本没收到请柬,请问我们怎么去的?怎么吃的?怎么打包?”

会议室里静了一秒。

张雅嗤笑一声:“谁信啊?没请柬?我看是你们自己觉得丢人不敢来吧!”

“张雅。”我转向她,“去年中秋,在姥姥家,你开着你老公的宝马,当着王阿姨的面怎么说的?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?”

张雅脸色变了变。

舅妈立刻插嘴:“说什么说!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拿出来扯!现在说的是酒席钱!”

“说的就是酒席钱。”我把手机打开,调到录音界面,“王阿姨,麻烦您把那天听到的,原原本本说一遍。”

所有人的目光唰地射向王阿姨。

她整个人缩了一下。

我妈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。

王阿姨嘴唇哆嗦着。

半天没出声。

舅妈得意了:“编啊!接着编!人呢?哑巴了?”

张雅老公突然开口,声音冷冰冰的:“这位阿姨,说话要负责任的。我们李家在本地也算有头有脸,诬陷是要吃官司的。”

威胁。

赤裸裸的威胁。

王阿姨猛地抬起头。

她看着张雅老公,又看看张雅,最后看向我。

“我……我听见了。”她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,“去年中秋,在小雅姥姥家楼下,小雅从一辆黑车里下来,亲口说的。”

她顿了顿,吸了口气。

“她说,‘我结婚的时候,酒店都订好了,水晶宫!到时候请你们吃好的,这顿算我的!’”

会议室里死一样安静。

舅妈脸上的粉都快裂开了。

张雅尖叫起来:“放屁!你胡说!我什么时候说过!”

王阿姨不看她,只盯着桌面:“你说了。你当时还拍着车门说,‘这车我老公的,百万豪车!一顿饭算什么!’”

细节。

太具体的细节。

张雅的脸由红转白,又由白转青。

她老公猛地瞪向她。

经理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。

“这不能算数!”舅妈跳起来,“一个老太婆的话能当证据?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花钱请来作伪证的!”

“是不是伪证,酒店方会判断。”经理抬头,表情严肃,“但这位阿姨的证词很重要。”

他转向王阿姨:“您能确保您所说的是事实吗?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。”

王阿姨点头,很慢,但很重。

“我保证。我要是说一句假话,天打雷劈。”

我妈死死攥着她的手。

我看见王阿姨手背上青筋都凸起来了。

张雅突然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瓶砸过来!

“老不死的!你收了他们多少钱!”

瓶子没砸中,哐当一声掉在地上。

水洒了一地。

“张雅女士!请控制情绪!”经理厉声喝止。

张雅老公一把拉住她胳膊,脸色铁青。

“丢人现眼!给我坐下!”

张雅被他拽得一个踉跄,差点摔倒。

她挣开老公的手,指着王阿姨鼻子骂:“你个老寡妇!自己儿子没出息啃老,你就出来讹钱是吧?你……”

“够了!”

一声暴喝。

是我爸。

他腾地站起来,整张脸涨得通红。

“王大姐是我们几十年的老邻居!轮不到你个小辈指着鼻子骂!”

我爸平时闷葫芦一个。

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震住了。

会议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。

经理的手机突然响了。

他看了一眼,接通。

“喂?……是,在会议室……好,我明白了。”

他放下手机,目光扫过全场。

“酒店财务部刚刚调取了昨天的监控。”

他顿了顿。

“监控显示,张先生一家三口,确实没有出现在婚宴现场任何区域。”

最后一块拼图。

落地有声。

舅妈一屁股瘫在椅子上。

张雅张着嘴,像个被掐住脖子的鸡。

她老公猛地转头盯住她,眼神能吃人。

“现在情况很清楚了。”经理合上笔记本,“尾款问题,酒店方将直接向婚礼主办方,也就是张雅女士及其家人追讨。与张先生一家无关。”

他看向我们,语气缓和了些。

“很抱歉给你们带来困扰。”

我爸还站着,胸口剧烈起伏。

我妈捂着脸,肩膀开始抖。

是哭的。

憋屈了几十年的那口气。

终于吐出来了。

王阿姨轻轻拍着她的背。

我看向对面。

舅妈眼神发直,嘴里喃喃念叨: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”

张雅还在冲她老公解释:“不是的……你听我说……是他们合起伙来……”

她老公猛地甩开她的手。

“回去再说。”

声音像冰渣子。

经理站起身:“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,后续事宜我们会与张雅女士对接。”

张雅突然疯了似的扑向王阿姨!

“我撕了你的嘴!”

她老公死死拽住她。

舅妈也反应过来,扑上来想抓王阿姨头发。

会议室里顿时乱成一团!

经理赶紧叫保安。

场面完全失控。

混乱中,我护着我妈和王阿姨退到门口。

我爸挡在前面。

像个门神。

保安冲进来把人分开。

张雅还在尖叫:“你们等着!这事没完!”

她头发散了,脸上的粉糊成一团。

像个鬼。

她老公死死拖着她往外走,脸色黑得像锅底。

舅妈被保安架着,还在骂骂咧咧。

声音越来越远。

会议室里终于安静下来。

地毯上全是脚印。

还有张雅掉的一只高跟鞋。

经理擦了擦额头的汗。

“实在抱歉,让你们看笑话了。”

我摇摇头:“该说谢谢的是我们。”

经理苦笑了一下:“职责所在。”

他送我们到电梯口。

电梯门关上之前,他突然说:“其实……昨天张雅家来订酒席的时候,我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。”

我看向他。

“188桌,他们坚持要订这么多。我说用不了,他们非说有面子。”经理摇头,“结账的时候推三阻四,没想到……”

电梯门缓缓关上。

数字开始往下跳。

走出酒店大门,阳光有点刺眼。

王阿姨长长舒了口气。

“可算……说出来了。”

我妈拉着她的手,眼泪又下来了:“大姐,今天真是……真是亏了你……”

“没事儿。”王阿姨拍拍她,“我就是看不过眼。太欺负人了。”

我爸掏出烟,想了想又塞回去。

“走,回家。”他说。

我们打了辆车。

车里还是没人说话。

但空气不一样了。

轻快了。

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。

我掏出来看。

家族群里炸锅了。

消息99+。

最上面几条是舅妈发的语音。

点开。

尖利的哭嚎冲出来。

“你们都来看看啊!老大一家合伙外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!雅雅的婚礼被他们搅黄了!现在酒店要我们赔钱!一百多万啊!这是要逼死我们啊!”

下面一堆亲戚在问怎么回事。

“真的假的?老大不是那种人啊?”

“昨天酒席不是好好的吗?”

“@张雅 小雅出来说说?”

张雅没动静。

我往上翻了翻。

看到舅妈之前发的几条。

“大家评评理!老大一家昨天去吃了酒席,现在不认账!还找个老寡妇来作伪证!”

“他们家穷疯了!连亲外甥女的喜酒钱都要赖!”

“我不管!这钱他们不出,我就去他们单位闹!去他们家门口挂横幅!”

恶人先告状。

老一套了。

我把手机递给我爸看。

他扫了一眼,哼了一声。

“随她去。”

我妈凑过来看,眼圈又红了:“她怎么……怎么这么不讲理啊……”

王阿姨叹气:“这种人,我见多了。你越理她,她越来劲。”

手机又震了一下。

是条私聊。

二姨发来的。

“妮儿,你舅妈在群里发疯呢?到底咋回事?你们真没去吃席?”

我打字回复:“二姨,昨天我们一家在家吃的饭。没请柬。”

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。

“唉……我就说……你舅妈那人……那你王阿姨作证又是啥情况?”

我简单说了两句。

二姨发了个叹气的表情。

“造孽啊……对了,你姥姥刚才打电话问我,说群里吵得厉害,她心口疼。”
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
姥姥八十多了。

心脏一直不好。

“姥姥没事吧?”我问。

“吃了药,躺下了。让我问问咋回事。我没敢细说。”

车到小区门口了。

我们下车。

王阿姨跟我们道别:“我……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
“王阿姨,今天真是……”我妈又抹眼睛。

“没事儿,应该的。”王阿姨摆摆手,转身走了。

背影有点佝偻。

但脚步很稳。

回到家。

关上门。

屋里静得能听见心跳。

我爸打开电视。

声音开得很大。

新闻里在播国庆阅兵。

我妈进厨房洗水果。

我坐在沙发上。

手机又震了。

这次是张雅。

她给我发了一张图片。

点开。

是张法院传票的截图。

上面写着她的名字。

案由:餐饮服务合同纠纷。

金额:一百八十八万七千六百元。

下面跟着一行字。

“你满意了?”

我没回。

把截图删了。

厨房里传来我妈的声音。

“妮儿,吃苹果。”

我起身走过去。

她眼睛还是红的。

但嘴角是弯的。

“妈给你削个大的。”

她挑了个最红的苹果。

刀子一下一下。

果皮打着卷儿掉下来。

长长的。

没断。

家族群炸得跟过年放鞭炮似的。

舅妈那条“好心当驴肝肺”刚蹦出来。

底下立马跟上七八条语音。

点开全是亲戚们七嘴八舌。

“哎哟,都是一家人,闹成这样多难看!”

“雅雅结婚是喜事,怎么搞得上法庭了?”

“张强(我爸名字)家怎么回事?吃酒席不给钱还闹?”

我妈攥着手机,指关节都发白。

我爸闷头抽烟,烟灰缸快满了。

我划拉着屏幕,冷笑。

这帮人,永远只听张雅家放屁。

我手指一戳。

把昨天酒店会议室里,王阿姨作证的那段录音甩了进去。

又补了两张图。

一张是酒店监控截图,时间水印清清楚楚,婚宴当天,我们一家三口根本没出现在酒店大门口。

另一张是酒店经理手写的证明,盖着公章,写明尾款纠纷责任方在张雅家。

群里瞬间死寂。

像被掐了脖子。

过了足足五分钟。

才蹦出一条文字。

二表叔发的:“……这,这咋还闹到酒店出证明了?”

紧跟着,三姑奶的语音颤巍巍的:“强子家的,你们真没去吃啊?”

我妈眼圈又红了。

我爸把烟头摁灭,嗓子哑的:“没去。人家根本就没请我们。”

我敲字,一个字一个字打。

“各位长辈。”

“我们一家要真吃了那188桌,倾家荡产也认。”

“可我们连门都没进。”

“现在有人自己欠着酒店几十万不给。”

“反过来讹我们。”

“还往法院递状子。”

“天底下,没这个理。”

群里再没人吭声。

舅妈和张雅的头像暗着。

像缩回壳里的王八。

我把手机丢沙发上。

“行了,清净了。”

我妈抹了把眼睛,小声说:“你舅……你舅刚私聊我了。”
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
“他说啥?”

“就说……唉,就说雅雅年轻气盛,让我们别计较。”她声音越说越低,“还说都是一家人,闹上法院,让人看笑话……”

我气笑了。

“现在知道是一家人了?”

“他们往死里坑我们的时候,怎么不想想是一家人?”

“法院传票都拍脸上了,还让我们别计较?”

我爸突然站起来。

“我去找大哥!”

他脸涨得通红,很少见他这么激动。

“找他干啥?”我拦住他,“爸,你还指望舅舅主持公道?”

我妈也拉他:“老头子,别去!去了也是受气!”

正拉扯着。

我手机又震。

是张雅。

不是群里。

是私聊。

一张图片。

点开。

是张律师函的扫描件。

抬头写着我的大名。

下面几行字看得人血压飙升。

“……捏造事实,恶意诽谤,严重侵害委托人张雅女士名誉权……造成巨大精神伤害及社会评价降低……要求立即公开道歉,赔偿精神损失费及名誉损失费共计人民币200万元……”

200万?

她怎么不去抢银行?

后面跟着一行字。

张雅发的。

“法院见。这次不让你家倾家荡产,我跟你姓!”

我盯着屏幕。

气到极点,反而笑了。

行。

真行。

自己屁股屎还没擦干净。

就想着再糊别人一脸。

我把手机递给我爸看。

他手抖得厉害。

烟差点掉地上。
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他嘴唇哆嗦着,“她还要我们赔两百万?”

我妈凑过来一看,身子晃了晃,差点栽倒。

我赶紧扶住。

“妈!妈你撑住!”

她抓着我的手,冰凉。

“他们……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……”

我爸一拳砸在桌子上。

“欺人太甚!!”

他眼睛通红,像头被逼急的老牛。

“我去找他们!我这条老命不要了!跟他们拼了!”

“爸!”我死死拽住他胳膊,“你拿什么拼?你去了,有理也变没理!”

“那怎么办?”他吼着,眼泪都出来了,“就让他们这么欺负?告我们?赔两百万?我们拿什么赔?房子卖了也不够!”

“房子不能卖!”我妈尖叫起来,“卖了住哪?露宿街头吗?”

屋里一片死寂。

只有我妈压抑的哭声。

我深吸一口气。

把手机揣回兜里。

“爸,妈,你们信我吗?”

他们看着我。

眼神里有绝望,也有最后一丝希望。

“信。”

“那就听我的。”

“什么都别做。”

“该吃饭吃饭,该睡觉睡觉。”

“这事,我来扛。”

回到自己房间。

关上门。

后背抵着门板。

我才觉得腿有点软。

200万。

律师函。

法院传票。

张雅这是铁了心要把我们踩死。

她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们?

以为我们这种小门小户,见了法院的大印就得跪?

做梦。

我走到书桌前。

拉开最底下那个抽屉。

里面有个旧手机。

充上电。

开机。

屏幕亮起。

我点开录音软件。

里面躺着十几条录音文件。

时间跨度很长。

最早的一条。

是去年中秋节。

家族聚餐。

地点就在张雅家新买的“豪宅”里。

我手指悬在屏幕上。

点了播放。

嘈杂的背景音。

杯盘碰撞。

小孩哭闹。

然后,是张雅那标志性的、拔高八度的笑声。

“……哎呀,你们就放心吧!我婆婆说了,婚礼他们家全包!五星级酒店!至少一百桌!流水席三天!”

接着是我妈小心翼翼的声音:“那……那得花不少钱吧?”

“钱?”张雅嗤笑一声,“小姨,钱对我们家算事吗?我老公家随便指头缝漏点,够你们挣一辈子的!”

背景里有人附和。

张雅更来劲了。

“你们到时候人来就行!份子钱?提都别提!打我脸呢?这顿,我请了!”

录音里,她拍着胸脯,砰砰响。

“放心!保证让你们吃好喝好!见见世面!”

我按下暂停。

窗外天色暗了下来。

城市灯火次第亮起。

我拿起那个旧手机。

又拿起常用的手机。

打开和王阿姨的微信聊天框。

上一条还是昨天她给我发的:“丫头,别怕!阿姨站你这头!”

我敲字。

“王姨,睡了吗?”

那边秒回。

“没呢!咋了丫头?张雅家又作妖了?”

“嗯。”

我把那张律师函截图发了过去。

“刚收到的。告我诽谤,要赔两百万。”

“……”

王阿姨那边显示“正在输入”了好久。

最后发过来一条语音。

点开。

她气得声音都在抖。

“她怎么敢?!怎么敢这么不要脸?!昨天在酒店,经理都证明她家欠钱了!她还告你?!”

“王姨,”我打字,“去年中秋,在张雅家吃饭,她说婚宴她请客,不用我们操心。您还记得吗?”

“记得!怎么不记得!”王阿姨语音秒回,“她那嗓门大的,屋顶都快掀了!当时我还在心里翻白眼呢,想着她可真能吹!”

“当时,除了我们,还有谁在旁边听见了?”

“我想想……你三表婶!她坐我旁边!还有你小舅公!他当时还说了句‘雅雅大气’!对了!你二表叔家的孙子,拿着个玩具手机满屋子跑,好像也录着呢!小孩子瞎玩!”

我心里有底了。

“王姨,您能帮我个忙吗?”

“说!跟王姨还客气啥!”

“帮我问问三表婶和小舅公,还记不记得这事。不用他们作证,就私下问问。”

“行!包我身上!那二表叔家的小孙子……”

“那个不急。”我打字,“王姨,您自己也小心点。张雅家现在疯狗一样,别让他们知道您帮我。”

“我怕她?!”王阿姨嗓门又高了,“她敢来我跟她撕吧!当我王翠花是吓大的?”

和王阿姨聊完。

我心里踏实了点。

三个潜在证人。

再加上我手里这份录音。

张雅那句“这顿我请”,跑不了。

但律师函的事,不能大意。

我对法律一窍不通。

传票是真的。

律师函看着也像真的。

但具体怎么办?

我打开电脑。

在搜索框里犹豫了半天。

最后输入:“收到律师函该怎么办?”

跳出来的网页五花八门。

看得我眼花缭乱。

但有一点是共识。

别慌。

别被吓住。

律师函不是判决书。

只是对方的一种施压手段。

尤其这种狮子大开口要两百万的。

十有八九是唬人。

可万一是真的呢?

我们这种普通家庭。

别说两百万。

二十万都是天文数字。

我正头疼。

手机又震了一下。

是条好友申请。

备注写着:“李律师。受张雅女士委托,就名誉侵权案与您沟通。”

呵。

来得真快。

我盯着那个申请。

点了通过。

那边几乎是秒发消息过来。

“林小姐你好。我是张雅女士的代理律师,李正。”

“关于我方当事人张雅女士名誉权被严重侵害一案,律师函想必你已收到。”

“鉴于你方至今未有任何道歉及赔偿的诚意表示。”

“我方已正式向法院递交诉讼材料。”

“法院传票不日将送达。”

“考虑到双方曾为亲属关系,为避免进一步激化矛盾,我方愿意在开庭前,给你最后一次和解的机会。”

“条件如下:”

“一、你及你的父母,需在家族群及朋友圈发布手写道歉信,公开承认捏造事实,诽谤张雅女士。”

“二、赔偿张雅女士精神损失费、名誉损失费共计人民币50万元。”

“三、保证今后不再以任何形式诋毁、骚扰张雅女士及其家人。”

“如你方同意上述条件,并在我方规定时间内履行完毕,我方可以考虑撤回起诉。”

“否则,一旦进入诉讼程序,你方将面临更严厉的法律后果及更大额的赔偿诉求。”

“请慎重考虑。24小时内答复有效。”

我看着屏幕。

一股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
公开认罪?

赔五十万?

保证不再“诋毁”?

张雅。

你真当我是泥捏的?

我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。

最后,一个字一个字地敲。

“李律师是吧?”

“麻烦你转告张雅女士。”

“第一,我没捏造任何事实。酒店监控和经理的证词,还有证人证言,都证明她在撒谎。”

“第二,她欠酒店几十万婚宴尾款不给,涉嫌商业欺诈,这事我会继续追究。”

“第三,她要打官司,我奉陪到底。”

“最后,你作为律师,在明知真相的情况下,助纣为虐,替她发这种颠倒黑白的律师函。”

“你的职业道德,我很怀疑。”

“就这样。”

“法院见。”

消息发出去。

石沉大海。

对面再没回音。

我丢开手机。

走到窗边。

外面夜色正浓。

万家灯火。

可我们家这一盏。

却摇摇欲坠。

客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。

是我爸。

还有我妈低低的抽泣。

我闭上眼。

指甲掐进掌心。

张雅。

你想玩。

我陪你玩到底。

第二天一早。

门铃跟催命似的响。

我妈吓得一哆嗦。

我爸抄起扫帚就要去开门。

我拦住他。

“我去。”

透过猫眼一看。

是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小伙子。

手里拿着个文件袋。

“请问是林XX家吗?”

“法院专递。”

我心里一沉。

还是来了。

签收。

关上门。

文件袋很薄。

里面就几张纸。

最上面印着鲜红的大字。

“XX市XX区人民法院”

“传票”

原告:张雅。

被告:我。

案由:名誉权纠纷。

要求:赔礼道歉,消除影响,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200万元。

后面附着起诉状副本。

写得那叫一个“声泪俱下”。

把我描述成一个嫉妒表姐婚姻幸福、心理扭曲、恶意造谣诽谤的恶毒女人。

我妈拿着传票。

手抖得拿不住纸。

“两百万……真告了……真告了……”

我爸扶着墙。

脸色灰白。

“完了……这下全完了……”

我拿过传票。

仔细看。

“爸,妈,别慌。”

“传票只是通知我们去法院。”

“又不是判决书。”

“她告她的。”

“我们应诉就是了。”

“怎么应?”我妈哭出声,“我们哪懂这些啊?法院……那是我们去的地方吗?”

“请律师。”我说。

“请律师?!”我爸瞪大眼睛,“那得多少钱?我们哪请得起?”

“请不起也得请。”我看着他们,“难道真认下这口黑锅?赔两百万?把房子给人?”

老两口不说话了。

脸上是绝望的麻木。

我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。

像捏着烧红的烙铁。

请律师。

钱呢?

家里积蓄早就因为我妈前年那场大病掏空了。

现在全靠我爸那点退休金和我的工资撑着。

房租水电,吃喝拉撒。

每个月紧巴巴的。

哪来的钱请律师?

就算请个最便宜的。

也得大几千上万。

还得打点。

还得跑法院。

这都不是钱的事。

是时间。

是精力。

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,根本耗不起的尊严。

手机又震了。

是王阿姨。

“丫头!问清楚了!”

“三表婶记得!她说张雅当时是说过‘不用你们操心,这顿我请’!”

“小舅公也记得!他耳朵背,但张雅嗓门大,他听见了!”

“就是二表叔家那小孙子……唉,小孩子玩,手机早不知道扔哪去了,录的东西也没了。”

“不过有两个人证也够了!丫头,别怕!”

我回了句谢谢王姨。

心里却没轻松多少。

证人证言。

在法庭上,对方律师一句“记忆模糊,可能有误”,就能给你打回来。

关键还得是录音。

我手里这份。

清晰度一般。

背景音嘈杂。

而且只有张雅单方面说“我请了”。

没有具体指向。

对方完全可以狡辩,说请的是别人,不是我们。

还得想办法补强证据。

正想着。

家族群又亮了。

沉寂了一夜。

舅妈又跳出来了。

这次不是语音。

是文字。

还特意@了我爸和我妈。

“张强,小妹。”

“都是一家人,血脉相连。”

“闹到法院,对谁都不好。”

“雅雅心软,看在亲戚份上,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
“只要你们一家三口,在群里发个声明。”

“就说之前那些话都是误会,是听错了,不是故意的。”

“再给雅雅道个歉。”

“这事,就算翻篇。”

“律师那边,我们去撤诉。”

“你们好好想想。”

“别为了赌一口气,把整个家都毁了。”

群里一片死寂。

没人敢接话。

我盯着那条消息。

手指冰凉。

道歉?

认错?

承认是我们“听错了”?

然后呢?

张雅家继续风光无限。

我们一家背着“造谣亲戚”的黑锅。

在家族里永远抬不起头。

甚至可能。

今天认了这个“错”。

明天,张雅就能拿着这个“声明”,去法院当证据。

证明我们“自己都承认造谣了”。

这坑。

挖得可真深。

我拿起手机。

点开语音。

声音平静得吓人。

“舅妈。”

“法院传票,我收到了。”

“既然张雅非要告。”

“那我们就法庭上见。”

“真相到底怎么样。”

“法官说了算。”

“另外。”

“麻烦您转告张雅。”

“婚宴尾款的事,酒店那边,我会继续跟进。”

“她要是聪明。”

“最好先把酒店的几十万结了。”

“别这边告我诽谤。”

“那边自己又成了欠钱不还的老赖。”

“那才真是,把脸丢到太平洋去了。”

发完。

我把手机扔桌上。

倒水。

手很稳。

一滴没洒。

客厅里。

我妈的哭声停了。

我爸的叹气声也停了。

死一样的寂静。

只有墙上老挂钟。

滴答。

滴答。

走得格外响。

我捏着那张薄薄的传票。

纸张边缘有点割手。

像是张雅此刻悬在我家头顶的刀。

律师函就压在传票下面。

白纸黑字写着索赔两百万。

还有那句刺眼的“追究法律责任”。

爸妈坐在沙发上。

像两尊被抽掉骨头的泥塑。

我妈手指绞着衣角。

绞得指节发白。

“要不……咱们去道个歉?”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你舅妈刚在群里说,认个错这事就算了……”

“妈!”我猛地打断她,“我们错哪了?没去喝喜酒是错?没帮她付188桌的钱是错?”

我爸闷头抽烟。

烟灰簌簌地掉在地板上。

没吭声。

但我知道。

他夹烟的手指也在抖。

手机又在催命似的震。

还是舅妈。

我划开接听。

按了录音键。

“浩浩啊,”舅妈的声音隔着电波都能闻出假惺惺的味儿,“听舅妈一句劝,低个头认个错,这事就翻篇了。一家人,何必闹上公堂?多难看!”

我听见背景里有张雅尖利的嗓音飘过来。

“跟他们废话什么!不赔钱就等着坐牢!”

我对着话筒。

声音冷得自己都陌生。

“舅妈,您也听见了。张雅要送我坐牢呢。”

那头噎了一下。

“小孩子气话!你当什么真!这样,你让你爸妈接电话……”

“不用。”我截住她话头,“您告诉张雅,法院传票我收到了。让她准备好婚宴尾款的发票。毕竟几十万呢,别光顾着告我,把自己屁股后面的屎忘了擦。”

电话那头死寂了两秒。

然后是舅妈陡然拔高的尖叫。

“你!你怎么说话的!没大没小!”

“跟您学的。”我撂了电话。

干脆利落。

像砍掉一截烂掉的绳子。

屋里死静。

只有我爸抽烟的咝咝声。

我妈红着眼看我。

像看一个陌生人。

“浩浩……那是你舅妈……”

“她当我们是亲戚了吗?”我把手机拍在桌上,“妈,醒醒吧!张雅告我诽谤,要两百万!两百万!她这是要逼死我们!”

我妈的眼泪终于砸下来。

“那……那怎么办啊……”

门铃响了。

不是时候。

我烦躁地拉开门。

外面站着个穿灰色套装的女人。

四十来岁。

手里拎着个公文包。

“请问是陈浩先生家吗?”她推了推眼镜,“我是张雅小姐的代理律师,姓吴。”

她递过一张名片。

烫金的字。

晃眼。

“关于名誉侵权案,有些法律文件需要当面送达并告知相关权利义务。”她语气平板得像念说明书。

眼神却带着刀子。

在我爸妈脸上刮。

我妈吓得往后缩。

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。

我爸掐灭了烟。

站起来。

挡在我妈前面。

“啥……啥文件?”

吴律师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纸。

“除传票外,这是我方当事人收集的部分证据目录及索赔明细。”她目光转向我,“陈先生,我方当事人念及亲情,愿意接受庭前调解。前提是你们公开道歉并赔偿损失。否则……”

她顿了顿。

嘴角扯出一点冰冷的弧度。

“一旦进入正式诉讼程序,败诉方将承担全部诉讼费用及赔偿金。以索赔标的来看,贵方可能面临财产查封,甚至……”

她没说完。

但屋里空气已经冻住了。

我妈开始发抖。

抓着我爸的胳膊。

声音都变了调。

“他爸……查封……房子……我们的房子……”

我爸的脸铁青。

嘴唇哆嗦着。

一个字也挤不出来。

那律师像个机器人。

还在输出。

“考虑到贵方经济状况,我方当事人已同意分期付款方案。但首期五十万,需在调解协议签署后三日内支付。”

五十万。

首期。

像两记重锤。

砸得我爸妈摇摇欲坠。

我往前跨了一步。

挡在爸妈和那个律师中间。

“吴律师。”我盯着她镜片后面的眼睛,“张雅有没有告诉你,她那188桌的婚宴,尾款结清了没?”

吴律师明显愣了一下。

职业性的面具裂开一条缝。

“这与本案无关。”

“有没有关系,法院说了算。”我把她递过来的那沓“证据”推回去,“回去告诉张雅。证据我也有。她要是想玩,我奉陪到底。看看最后是谁得先想想房子车子保不保得住。”

吴律师的脸色变了。

她显然不知道尾款这茬。

张雅瞒了她。

或者说。

张雅压根没把这当回事。

“你这是在威胁我的当事人?”她试图拿回气势。

“不。”我笑了笑,“是提醒。提醒她别光顾着拿刀捅人,忘了自己后背还插着把剪刀。”

吴律师走了。

带着她那沓没送出去的“证据”。

门关上。

屋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。

我妈瘫在沙发上。

哭都哭不出声。

我爸扶着墙。

背驼得像是压了座山。

“儿啊……”他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,“要不……咱……咱认了吧……五十万……爸去借……去卖血……”

我鼻子猛地一酸。

差点没绷住。

“爸!”我抓住他冰凉的手,“不能认!认了就完了!那五十万只是开始!张雅会一口一口把咱们啃得骨头都不剩!”

“那咋办啊……”我妈终于哭出声,“告不赢的……人家有钱有势……还有律师……咱们拿什么跟人斗啊……”

我摸出手机。

找到那个几乎没拨过的号码。

王阿姨。

张雅婚礼那天。

唯一一个在朋友圈发了句“好像没看到浩浩一家”的远房亲戚。

也是那天。

唯一可能听到张雅吹牛说“这顿我请”的人。

电话响了好久才通。

“浩浩?”王阿姨声音有点意外。

“阿姨,”我吸了口气,尽量让声音稳,“张雅把我告了。告我诽谤,要两百万。”

“啥?!”王阿姨惊得拔高了调门,“告你?为啥?”

“她说我造谣,说她没讲过婚宴她请客。”我盯着窗台上那盆蔫了的绿萝,“阿姨,那天在舅舅家,您也在场。张雅是不是说过这话?”

电话那头。

突然没声了。

只有电流的沙沙音。

像在刮大风。

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。

完了。

她不敢作证。

张雅家什么势力。

她一个普通退休工人。

怎么惹得起。

“浩浩啊……”王阿姨的声音终于传过来。

又低又涩。

“阿姨……阿姨是听见了那么一嘴……可……可这都多久了……哪记得清原话咋说的……”

我的心彻底掉进了冰窟窿。

连最后一点光都没了。

“这样啊……”我喉咙发紧,“那……打扰您了。”

“等等!”王阿姨突然喊住我。

声音压得更低。

“浩浩,不是阿姨不想帮你……张雅她妈……昨天给我打电话了……”

我攥紧了手机。

指节发白。

“舅妈说啥?”

“她说……谁要是乱嚼舌根……帮外人作证……以后……以后就别想在族谱上留名了……”王阿姨的声音抖得厉害,“浩浩……阿姨老了……经不起折腾……你别怨阿姨……”

电话断了。

忙音嘟嘟地响。

像丧钟。

我站在那里。

浑身发冷。

张雅家。

这是要把所有路都堵死。

用族谱。

用所谓的家族规矩。

用几十年的亲戚情分。

当绳子。

勒住每一个可能帮我的人的脖子。

够狠。

真他妈够狠。

我妈还在啜泣。

我爸蹲在墙角。

抱着头。

像只被逼到绝境的老兽。

屋里死气沉沉。

只有绝望在发酵。

我走到窗边。

推开窗。

夜风灌进来。

吹得我一个激灵。

远处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。

像无数双眼睛在嘲讽。

手机又震了一下。

是微信。

一个陌生的头像。

昵称叫“老赵”。

加我的备注消息:

【王姐让我找你。听说你在找张雅婚宴那天的证人?】

我瞳孔猛地一缩。

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。

王阿姨?

她不是刚拒绝我吗?

我颤抖着手指通过验证。

消息立刻弹出来。

【老赵:我是酒店婚宴厅的服务员领班。那天张雅在化妆间跟人吹牛,我进去送茶,亲耳听见她说“这顿算我请你们”。】

我脑子嗡的一声。

血液冲上头顶。

【老赵:她当时声音很大,化妆间门没关严。不止我,外面几个服务员估计也听见了。】

【老赵:王姐以前帮过我大忙。她说你被那家人欺负狠了,让我能帮就帮一把。】

【老赵:但我有个条件。这事绝不能牵扯到我工作。录音我有,但不能直接给你。你要用,得想别的法子。】

我死死盯着屏幕。

呼吸都忘了。

峰回路转?

柳暗花明?

不。

是绝境里突然砸下来一根救命绳!

王阿姨!

她没放弃我!

她用她的方式。

把火种递了过来!

我手指抖得打不了字。

直接按了语音。

“赵……赵师傅!谢谢!太谢谢了!您放心!我绝对不连累您!录音……录音您怎么给我都行!”

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
发过来一段音频文件。

很短。

只有几秒。

我点开。

嘈杂的背景音里。

张雅那标志性的、拔高调门的尖嗓子。

像根针一样刺出来:

“……哎呀放心!我老公家不差钱!这顿算我请你们!……”

清晰。

刺耳。

像一记耳光。

狠狠抽在张雅那虚伪的脸上!

我攥着手机。

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它。

窗外。

城市的灯火。

好像突然亮了几分。

“妈,咱家存折上还有多少钱?”我盯着窗台上的绿萝,叶子蔫巴巴的。

“不到三万。”我妈搓着围裙边,声音发颤。“浩浩,要不……妈去求你舅妈?五十万,咱真拿不出啊。”

我爸闷头坐在小板凳上修自行车链条,油污蹭了半张脸。

“哗啦”一声,链条彻底断了。

手机震得茶几嗡嗡响。

又是吴律师。

“陈先生,调解书签了大家都省心。张小姐念在亲戚情分,才只要五十万。”

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张雅尖利的笑声,像指甲刮过黑板。

“吴律师,”我对着话筒扯了扯嘴角,“您问问张雅,188桌的龙虾钱结清了没?”

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。

几秒后,吴律师清了清嗓子:“陈先生,威胁解决不了问题。”

门铃响了。

王阿姨拎着菜篮子,眼神躲闪。

“浩浩,你妈托我买的降压药……”她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桌上一搁,转身就要走。

“王姨,”我堵在门口,“那天在四季厅,您听见张雅说什么了吧?”

她手一抖,菜篮子里的西红柿滚了一地。

“没、没听见!我那天在后厨帮忙剥蒜!”她弯腰捡西红柿,手指头都在抖。“你舅妈说了,谁乱嚼舌根就除名……”

红彤彤的西红柿在她手里捏得稀烂。

我递过去一张纸巾。

“王姨,您孙子快上小学了吧?我同学在教育局。”

她猛地抬头,眼眶通红。“浩浩,姨对不住你……”

她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个老式MP3,塞进我手心时还带着体温。

“领班老赵给的,他说……怕遭雷劈。”

我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。

MP3的塑料外壳裂了道缝,插上耳机时发出滋啦的电流声。

先是一阵碗碟碰撞的嘈杂。

然后张雅的声音像毒蛇一样钻出来:

“土包子亲戚来干嘛?丢我的人!”

“妈你记住,陈浩家那份钱从他们给的红包里扣!什么?红包才八百?穷鬼!”

背景音里舅妈在笑:“放心,留的你小姨家电话,让他们垫着!”

最后一句格外清晰,带着酒后的亢奋:

“这顿算我请他们了!反正我老公家有的是钱!”

我拧开水龙头,把脸埋进冷水里。

镜子里的人眼睛血红。

手机又响了,是陌生号码。

“陈先生吗?我这里是世纪豪庭酒店财务部。”

男中音,职业化的温和。

“张雅小姐的婚宴尾款还差十六万八。预留的紧急联系人是你父亲陈建国先生。”

我擦掉下巴上的水珠:“哦?张雅怎么说?”

“张小姐说……由您家支付。”对方顿了顿,“方便的话,今天能来处理吗?”

我拉开抽屉,拿出备用手机点开录音。

“经理贵姓?”

“免贵姓周。”

“周经理,这事有点误会。”我故意把语调放慢,“新娘张雅亲口说过,这顿婚宴她请客,不用我们操心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五秒。

“有书面证明吗?”

“婚礼录像算吗?”我盯着MP3闪烁的指示灯,“或者……证人录音?”

周经理的呼吸声突然变重了。

“陈先生,您手上有录音证据?”

我听见他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哗啦声。

“您能现在来酒店一趟吗?我们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另一个尖厉的女声突然插进电话——是舅妈!

“陈浩你个小畜生!敢讹我们家?!”

背景音里张雅在尖叫:“妈!他录音了!快抢……”

电话被掐断了。

我攥着发烫的手机,窗外知了叫得撕心裂肺。

茶几上的调解书被风吹到地上,五十万的数字在阳光底下泛着油墨光。

我妈扒着门缝小声问:“浩浩,谁的电话?”

我弯腰捡起调解书,慢慢把它撕成两半。

“舅妈来送钱了。”

我妈捏着那张皱巴巴的法院传票,手指抖得跟筛糠似的。

“浩浩,要不…咱们认个错?五十万就五十万,妈去借…”

她声音越说越小,最后几乎听不见。

我爸蹲在墙角闷头抽烟,烟灰缸都满了。

“借?拿什么还?卖房子?”他嗓子哑得厉害,“卖了你我住桥洞去?”

屋里死沉沉的。

舅妈就是这时候踩着高跟鞋进来的。

“哎哟,一家人说什么卖不卖的,多晦气!”

她假模假样地叹气,手里挎着个新包,亮得晃眼。

“小雅也是气头上,你说你非跟她较什么劲?”

她眼睛瞟着我妈。

“姐,你就劝劝浩浩,低个头,赔点钱,这事就过去了。一家人闹上公堂,多难看!”

我妈嘴唇动了动,没出声。

我盯着舅妈那张抹得煞白的脸。

“五十万首期,是吧?”我把“首期”两个字咬得特别重。

舅妈脸上那点假笑僵住了。

“浩浩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
“意思就是,”我往后一靠,“这钱我给不起,也不想给。”

门铃又响了。

张雅那个律师,姓吴的,夹着个公文包站在门口,跟舅妈交换了个眼神。

“陈先生,考虑得怎么样?”他推了推金丝眼镜,“我当事人耐心有限。”

“考虑好了。”我说。

姓吴的脸上刚露出点得意。

“不赔。”

他脸立刻黑了。

“陈先生,我提醒你,一旦进入执行程序,你们家这房子,还有你父母那点退休金账户,可都保不住。”

我爸猛地站起来,烟头掉地上。

“你们…你们不能这样!”

“怎么不能?”姓吴的笑得冷冰冰,“白纸黑字,法院判了,就得执行。”

他转向我。

“最后问你一次,五十万,给不给?”

我看着他,也笑。

“吴律师,你这么卖力,张雅许了你多少好处?”

他眼神闪了一下。

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

“听不懂?”我慢悠悠地说,“那你总该懂,婚宴一百八十八桌的尾款,最后是谁结的吧?”

舅妈脸色唰地变了。

姓吴的皱了皱眉,明显不知道这茬。

“少扯别的!现在说的是你诽谤我当事人的事!”

“是不是诽谤,有人知道。”我盯着舅妈,“对吧,舅妈?王阿姨可都跟我说了。”

舅妈跟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。

“王秀芬?她胡说八道什么!她敢!”

“她不敢。”我声音冷下去,“你们拿族谱吓唬她,她当然不敢作证。”

“但有人敢。”

屋里一下子静了。

连我爸都忘了捡地上的烟头。

姓吴的眯起眼。

“陈先生,我建议你不要故弄玄虚。没有证据的指控,只会让你的处境更糟。”

“谁说我没有证据?”

我掏出手机。

屏幕上,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:

“东西拿到了。老赵。”

下面附着一个音频文件。

文件名很简单:“新娘说请客.MP3”。

时间,地点,清清楚楚。

就是我爸妈被舅妈“漏请”那天之后,张雅在商场门口跟我“炫耀”的那次。

当时她挎着新买的包,鼻孔朝天。

“我老公家有钱,这顿婚宴不用我操心,就当请你们了!”

她那副施舍的嘴脸,我记到现在。

“这是什么?”姓吴的凑过来想看。

我手指一划,屏幕锁了。

“吴律师,你猜,这要是拿到法官面前,你那‘诽谤’的案子,还立得住吗?”

舅妈冲过来想抢手机。

“假的!肯定是假的!你伪造的!”

我爸一把拦住她。

“干什么你!”

姓吴的脸彻底沉了。

他死死盯着我。

“陈先生,我警告你,私自录音,尤其是这种可能剪辑过的…”

“谁说是我录的?”我打断他,“酒店的人给的。领班老赵,干了一辈子,耳朵好使着呢。”

舅妈腿一软,差点坐地上。

“老赵?他…他怎么会…”

“是啊,”我盯着她,“一个老实巴交的领班,怎么就敢留这一手呢?”

我晃了晃手机。

“要不,咱们现在就听听?”

我手指悬在播放键上。

舅妈的脸白得像纸。

姓吴的额头冒汗了。

他一把拉住舅妈。

“走!”

两人几乎是逃出去的。

门哐当一声关上。

我妈半天才喘过气。

“浩浩…那录音…是真的?”

“妈,真的假不了。”我盯着手机屏幕,“王阿姨不敢出头,老赵敢。他看不过眼。”

我爸捡起地上的烟头,手还在抖。

“那…那赶紧!放出来听听!”

我点开文件。

屏幕显示:“正在加载…”

进度条卡在99%。

不动了。

我退出,再点。

还是99%。

“怎么回事?”我爸急了。

我重启手机。

再点。

依旧卡死。

“妈的!”我骂了一句。

“会不会是…假的?”我妈小心翼翼地问。

“不会。”我盯着那个文件名,“老赵没必要骗我。”

我试着把文件传到电脑上。

传输成功。

双击。

播放器转了两圈。

弹出一个提示框:

“文件损坏,无法播放。”

我后背唰地冒出一层冷汗。

坏了?

偏偏这时候坏了?

手机突然疯狂震动。

不是电话。

是微信视频请求。

张雅。

她那张因为愤怒扭曲的脸挤满了屏幕。

“陈浩!你行啊!敢阴我?”

她尖着嗓子。

“你以为找个破服务员弄段假录音就能翻身?做梦!”

她身后,是那个姓吴的律师,脸色阴沉。

“陈先生,你涉嫌非法获取、传播他人隐私,并意图伪造证据,干扰司法程序。”

他语速飞快。

“基于你方最新的恶劣行径,我当事人决定不再接受任何调解。”

“诉讼请求变更!”

“要求你方立刻赔偿名誉损失及精神损害抚慰金,合计三百万元!”

“同时,”他顿了顿,声音冷得像冰,“鉴于你方有明显转移财产、逃避执行的嫌疑,我们已向法院申请诉前财产保全。”

“你家的房子,账户,从现在起,冻结查封!”

“钥匙交出来吧,陈先生。”

屏幕晃了一下。

我看到了。

就在张雅身后。

客厅的玻璃门外。

一辆法院的车。

闪着灯。

停在我家楼下。

我手机屏幕还亮着张雅那张扭曲的脸。

楼下刺耳的刹车声像刀子一样捅进耳朵。

“完了...”我妈腿一软,直接瘫在旧沙发上。

我爸一把抄起茶几底下的扳手。

他手指关节捏得发白。

“我跟他们拼了!”

“爸!”

我死死拽住他胳膊。

扳手哐当砸在地砖上。

“法院的人...法院的人真来了?”我妈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。

我冲到阳台往下看。

两辆黑色轿车堵在单元门口。

车门打开。

下来四个穿制服的男人。

领头的抬头往上看。

眼神像冰锥子。

直直钉在我脸上。

我后背瞬间湿透。

“是...是他们。”

我爸捡起扳手就要往楼下冲。

“别!爸你听我说!”我挡在门口,“他们就是来吓唬人的!”

“三百万!房子!你妈看病钱!”我爸眼睛血红,“他们是要我们全家的命!”

楼道里脚步声已经响起来了。

很重。

一步。

两步。

越来越近。

我妈突然抓住我手腕。

抓得死紧。

“浩浩...那个录音...真的没了?”

我喉咙发苦。

点开手机。

音频文件图标变成了灰色。

中间一道红色斜杠。

“文件损坏,无法播放。”

八个字。

像八根钉子。

舅妈尖利的声音还在我脑子里回放:

“假的!全是假的!伪造证据!等着坐牢吧!”

门铃炸响。

叮咚——叮咚叮咚叮咚!

催命一样。

我爸举起扳手。

我一把按住门把手。

深吸一口气。

拧开。

门外挤着四个人。

领头的制服男亮出证件。

“陈浩?”

“是我。”

“你名下房产已被申请诉前保全。”他递过来一沓文件,“这是裁定书,现在依法对房屋进行查封。”

后面两个年轻点的立刻要往屋里进。

“等一下!”我堵在门口,“凭什么?”

“申请人张雅女士主张你虚构债务恶意逃避赔偿。”制服男公事公办,“根据她提供的担保,法院准予保全。”

“放屁!”我爸在后面吼,“是她讹我们!”

制服男眼皮都没抬。

“有异议可以提复议,现在请配合执行。”

他身后那个矮个子突然嗤笑一声。

“五十万都赔不起,还嘴硬?”

我猛地盯住他。

“你哪个单位的?”

矮个子一愣。

领头的瞪他一眼。

“我们是按程序办事。”他语气缓和了点,“东西不用搬,贴封条就行,你们暂时还能住,但禁止处置房产。”

禁止处置。

也就是说。

这房子现在成了个水泥笼子。

不能卖。

不能抵押。

我妈的救命钱。

彻底断了。

“厨房也要贴吗?”我妈颤巍巍地问,“我...我总得给浩浩他爸做饭...”

“所有出入口,包括阳台。”矮个子又插嘴,“防止你们转移财产嘛。”

他手里拿着一叠封条。

红底黑字。

刺眼。

“张雅给了你们多少钱?”我突然问。

领头的皱眉。

“注意你的言辞。”

“五十万变三百万。”我盯着他,“她拿什么担保的?她家那套老破小?”

矮个子脸色变了。

领头的咳嗽一声。

“申请人自有合法财产担保,具体细节不便透露。”

“合法?”我笑了,“她婚礼一百八十八桌的尾款结了吗?”

四个人全僵住了。

矮个子脱口而出:“你胡说什么!”

领头的狠狠剜他一眼。

“与本案无关。”他转向我,“请让开,配合执行。”

我侧过身。

让他们进来。

矮个子第一个冲进客厅。

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。

最后停在电视柜上那台旧液晶电视。

“这还能值点钱。”他嘟囔。

伸手就要撕封条。

“那是我妈捡的!”我爸吼。

“捡的?”矮个子斜眼,“有发票吗?”

我爸噎住了。

领头的在门口贴封条。

胶带嘶啦嘶啦响。

像在撕我们家的皮。

“次卧谁住?”矮个子指着我的房间。

“我儿子。”我妈小声说。

矮个子推门进去。

我跟着。

他直奔我书桌。

桌上还摊着会计教材。

旁边立着个相框。

是我去年带爸妈在公园拍的合影。

矮个子拿起相框。

“哟,挺孝顺啊。”他语气古怪。

突然。

手一滑。

相框啪地摔在地上。

玻璃裂成蜘蛛网。

“不好意思啊。”矮个子咧嘴,“手滑。”

我弯腰去捡。

碎玻璃划破手指。

血珠冒出来。

矮个子鞋尖碾过照片上我妈的笑脸。

“还当宝贝呢?”他嗤笑,“马上连房子都没了。”

领头的在门口喊:“小刘!动作快点!”

矮个子应了一声。

临走前。

他回头冲我笑。

“张姐让我带句话。”

他压低声音。

“她说,让你妈等死吧。”

我手指上的血滴在地板上。

很烫。

他们走了。

门上两道交叉封条。

像打了个巨大的红叉。

我爸一脚踹翻垃圾桶。

“畜生!”

塑料瓶滚了一地。

我妈呆呆坐在沙发上。

手里还攥着半张被碾脏的照片。

“浩浩...”她嘴唇哆嗦,“妈拖累你了...”

我蹲下来。

用纸巾按手指上的伤口。

血把纸巾浸透了。

“没事。”我说,“我有办法。”

我爸猛地扭头。

“手机都坏了!还能有什么办法!”

我举起手机。

屏幕还停在文件损坏的页面。

“音频坏了。”我慢慢说,“可手机还有别的功能。”

我点开录音机。

按下播放键。

滋滋的电流声。

然后是我自己的声音:

“...所以我表姐亲口说的,婚宴她请?”

紧接着。

是酒店周经理清晰的回应:

“对,张雅女士那边是这么交代的,尾款由您父亲陈建国先生支付...”

我爸愣住了。

“这...这是...”

“刚才打电话时我录的。”我把音量调到最大,“虽然婚宴那段没了,但这个还在。”

周经理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:

“...188桌,算上服务费一共六十七万四...”

我妈手一抖。

照片掉在地上。

“多少?!”

“六十七万。”我重复,“张雅家连这笔钱都想赖。”

我爸突然抓起手机。

“我这就去酒店!找那个经理!”

“爸!”我拦住他,“你现在去,人家当你是疯子。”

门被封了。

我们像困兽。

但张雅忘了一件事。

我能听见。

楼道里。

矮个子小刘的脚步声还没走远。

他在打电话。

声音不大。

但老房子的破门板根本不隔音。

“...封了,放心吧张姐。”

“那小子?怂着呢!屁都不敢放!”

“照片?摔了!他妈哭丧着脸,笑死...”

“尾款?放心!他们现在自身难保!绝对不敢再提!”

“...您答应我的那件事...”

声音渐渐远去。

我贴在门缝上。

直到听不见任何动静。

“舅妈给了他们好处。”我转身,“怪不得这么积极。”

我爸眼睛通红。

“我找他们领导举报!”

“没证据。”我摇头,“他们咬定是正常执行,你怎么办?”

客厅里只有封条在飘。

像招魂幡。

我弯腰。

捡起地上裂开的相框。

玻璃渣里。

我妈的笑脸被鞋印盖住了。

我一点点擦掉污渍。

手机突然震动。

是王阿姨。

我接起来。

“浩浩!我在楼下看到法院的车了!他们没把你们怎么样吧?”

“贴封条了。”我说,“房子不能动了。”

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。

“天杀的!张雅她怎么敢!”

“王阿姨。”我打断她,“上次那个MP3...”

“坏了是不是?”王阿姨急急地说,“我也正想告诉你!我儿子说这种老机器最容易丢数据!”

心沉下去。

“...没办法恢复吗?”

“他试了!说芯片可能烧了!”王阿姨叹气,“你说你,当时怎么不存一份呢!”

我攥紧手机。

指甲陷进掌心。

“浩浩?”王阿姨小心翼翼,“你还在听吗?”

“在。”我吐出一口气,“阿姨,婚宴那天...张雅说那话时,还有谁听见?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。

“我想想啊...”

“当时主桌乱哄哄的,她声音又不大...”

“啊!”王阿姨突然叫起来,“小孙!孙会计!她坐张雅旁边敬酒来着!”

孙会计。

我舅厂里的老会计。

“她肯定听见了!”王阿姨很肯定,“张雅说‘不用陈浩家操心’的时候,她还碰翻了一杯酒!”

希望像火星。

闪了一下。

“但孙会计是你舅的人...”王阿姨又犹豫,“她能说实话吗?”

封条在门上投下阴影。

我走到阳台。

楼下那两辆车已经开走了。

只留下两道胎痕。

“她不说实话。”我看着胎痕,“那就逼她说。”

电话里王阿姨急了。

“浩浩你可别乱来!”

“不会。”我说,“我就想请她听点东西。”

我挂掉电话。

点开那段录音。

周经理的声音再次响起:

“...由您父亲陈建国先生支付...”

六十七万四。

张雅家的尾巴。

我截取这一段。

微信通讯录里找到孙会计。

头像是一朵莲花。

朋友圈全是佛经。

我按下发送键。

附加一行字:

“孙阿姨,您听过这话吗?”

发送成功。

几乎同时。

对话框上方跳出“对方正在输入...”

持续跳动。

足足三分钟。

最后。

发来一个问号。

“?”

我直接拨语音通话。

响了七八声。

才接通。

“浩浩啊?”孙会计声音有点慌,“你发我的什么呀?阿姨耳朵不好...”

“酒店经理的话。”我开门见山,“张雅表姐让他找我们家要六十七万尾款。”

电话那头呼吸声重了。

“...浩浩你是不是弄错了?”

“录音很清楚。”我说,“孙阿姨,婚宴那天,您坐主桌吧?”

“...是...”

“张雅表姐是不是亲口说过——”我放缓语速,“这顿婚宴,不用我们家操心?”

死一样的沉默。

只有电流声。

“浩浩...”孙会计嗓子发干,“阿姨年纪大了...记性...”

“您当时碰翻了一杯红酒。”我打断她,“张雅表姐那条LV裙子,溅了一身。”

电话里咚的一声。

像椅子倒了。

“你...你听谁说的!”

“现在只有两段录音。”我声音冷下去,“一段是酒店经理的,一段是张雅表姐说请客的——”

我故意停顿。

“可惜后面那段坏了。”

孙会计呼吸急促起来。

“坏...坏了?”

“但酒店这段还在。”我说,“要是传到舅厂里...”

“别!”孙会计尖叫,“浩浩你别冲动!”

我等着。

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。

“浩浩...阿姨不容易...你舅他...”

“我只要一句实话。”我盯着门上的封条,“张雅说过那句话吗?”

漫长的沉默。

然后。

一个极轻的。

发抖的字。

“...说...说过...”

我后背抵住墙。

冰凉的瓷砖。

“什么时候?”

“就...敬酒那会儿...”她语无伦次,“她喝了点酒...说你们家...穷酸...不配来...但这顿她...她请得起...”

我按下录音键。

“您再说一遍?”

“浩浩!”她哭出来,“你答应过阿姨——”

“录音坏了。”我轻声说,“您忘了吗?”

电话那头死寂。

几秒后。

她崩溃的声音淌出来:

“...她说了!张雅说不用你们家操心!她说就当请你们了!行了吧!”

我挂断。

屏幕暗下去。

客厅里。

我爸还攥着扳手。

我妈把碎玻璃一片片捡起来。

我把那段新录音备份。

云端。

邮箱。

U盘。

三份。

门上的封条红得刺眼。

我坐下。

开始翻通讯录。

找到一个名字。

拨号。

响三声。

接通。

“周经理?”我对着话筒说,“我陈浩。”

“尾款的事,我想再跟您确认一下。”

窗外。

天黑了。

封条在风里哗哗响。

像一面旗。

我盯着手机屏幕上孙阿姨发来的消息。

手指有点抖。

不是怕。

是憋了太久的那股气,终于找到缝要钻出来了。

酒店经理周某的电话接通得挺快。

背景音里还有碗碟碰撞的动静。

“陈先生?”

周经理的声音带着点职业性的疲惫,还有点不易察觉的不耐烦。

“周经理,打扰了。”

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。

“关于我表姐张雅婚宴尾款的事。”

电话那头顿了一下。

“哦,陈先生啊。尾款的事,我们这边也很着急。张小姐那边……”

他话没说完,意思全在里面了。

张雅肯定又把皮球踢过来了。

“周经理,我想问清楚一件事。”

我打断他。

“当初预留的联系人,为什么是我爸?”

电话里安静了几秒。

只有周经理不太平稳的呼吸声。

“这个……是张小姐家提供的联系方式。他们说,后续付款事宜,由您这边负责接洽。”

他说得很官方。

但每一个字都像针,扎在我耳朵里。

“由我这边负责接洽?”

我重复了一遍。

语气里刻意带上点难以置信的嘲讽。

“周经理,您觉得这合理吗?我表姐结婚,我爸妈连请柬都没收到,现场都没去。”

“现在,你们酒店却通知我这个连门都没进的人,说六十七万的尾款,要我这边接洽?”

周经理那边彻底没声了。

过了好几秒,他才干巴巴地说:“陈先生,我们也是按流程办事。张小姐家是这么交代的。”

“交代?”

我轻轻笑了一声。

“行。按流程是吧。那我也有个流程要走。”

“麻烦您把张雅家当初签的预订合同,还有所有指定我爸为联系人的书面文件,准备好。”

“另外,我需要一份婚宴消费的详细清单。每一笔,都要清清楚楚。”

周经理明显慌了。

“陈先生,您这是……”

“周经理,我不是针对您。”

我放缓语气,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死。

“我只是要个真相。这笔钱,到底该谁付?张雅亲口对我承诺过,这顿婚宴她请,不用我爸妈操心。”

“现在,她反手把债扣我头上,还把我家房子给告了。”

“这事儿,您觉得能这么糊弄过去吗?”

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。

周经理的声音低了下去。

“陈先生,您说的这些……我们酒店确实不知情。我们只负责场地和服务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我立刻接上。

“所以我才需要证据。白纸黑字的证据。”

“周经理,我不为难您。但您也得替我想想。”

“六十七万,不是六十七块。我家现在房子被贴了封条,我妈等着钱看病。”

“就因为张雅一句话,我全家要替她背这个锅?”

“您说,我能认吗?”

周经理沉默了很久。

再开口时,语气里多了点别的东西。

“陈先生,我理解您的处境。”

“但是酒店这边……”

“酒店这边也需要这笔钱入账,对吗?”

我替他把话说完。

“所以,我们目标一致。您需要收钱,我需要证明这笔钱不该我出。”

“张雅家不给您钱,还把我推出来当替死鬼。”

“您觉得,一直拖下去,对您有好处吗?”

又是一阵沉默。

这次更长了。

“陈先生,您刚才说……张小姐亲口承诺过婚宴由她承担?”

“对。”

我斩钉截铁。

“有录音吗?”

周经理试探着问。

“有。”

我吐出两个字。

电话那头的呼吸明显一滞。

“当然,录音是备份。我现在手里有更直接的证据。”

我故意停顿了一下。

“当时婚宴预订,张雅是找谁对接的?你们酒店内部,总有人经手吧?”

“负责预订的是前台小刘……”

周经理下意识地回答,说到一半,猛地停住。

“小刘还在你们酒店工作吗?”

我追问。

“……在。”

周经理的声音有点发虚。

“那好。麻烦您帮我问问她。”

“当初张雅预订婚宴时,有没有说过类似‘这顿我请亲戚’、‘不用我舅舅家操心’这种话?”

“不用您现在回答我。您先去问。”

“问清楚了,我们再说下一步。”

“对了,周经理。”

我补了一句。

“我这儿还有个证人。张雅家以前的会计,孙阿姨。”

“她可以证明,张雅在婚礼前,不止一次在亲戚面前说过,婚宴她包了,不用我家出钱出力。”

“您要是觉得有必要,我可以安排她和您,或者和那位小刘姑娘,通个电话。”

周经理那边彻底没声音了。

过了足足半分钟,他才艰难地开口。

“陈先生……您稍等。这事……我需要汇报一下。”

“行。”

我痛快答应。

“不过周经理,时间不等人。”

“我家封条还贴着,我妈的病也拖不起。”

“明天这个时候,我等您回复。”

“如果明天这个时候,我没等到您的确切答复……”

我故意拖长了调子。

“那我只能带着我手里的证据,去该去的地方说理了。”

“该去的地方”几个字,我说得很慢。

周经理是个聪明人。

他懂我的意思。

“明白,明白。陈先生,您放心,我尽快处理。”

他连声答应。

语气比一开始恭敬多了。

挂了电话。

我靠在冰冷的墙上。

客厅里,爸妈都没睡。

昏暗的灯光下,我爸坐在小马扎上抽烟,烟雾缭绕。

我妈靠在沙发上,眼睛盯着电视,但眼神是空的。

电视里在放无聊的肥皂剧。

没人说话。

只有墙上的挂钟,秒针一格一格地跳。

咔哒。

咔哒。

像在数着倒计时。

我走过去,拿起遥控器,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一点。

“妈,别担心。”

我蹲在她面前。

“酒店那边,我联系上了。”

我妈猛地转过头,眼睛里有了一点光。

“他们怎么说?”

“周经理答应去查。”

我握住她的手。

她的手很凉。

“查什么?”

我爸在烟雾里抬起头,声音沙哑。

“查当初张雅订酒席的时候,到底怎么说的。”

我简单解释。

“还有孙阿姨。她愿意作证。”

“孙阿姨?”

我妈愣了愣。

“她……她肯帮我们?”

“嗯。”

我点头。

“她心里也不好受。”

我妈眼圈一下子红了。

“老孙……是个好人。以前在厂里,她就帮过我们……”

她没再说下去。

眼泪啪嗒掉在我手背上。

很烫。

“没事了,妈。”

我拍了拍她的手背。

“很快就能解决。”

我爸掐灭了烟头。

火星在黑暗里一闪,灭了。

“张雅那丫头……”

他声音很低,带着压抑的怒气。

“心太毒。”

“爸,她毒她的。”

我看着墙上那道刺眼的封条。

“咱们有咱们的路。”
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
是孙阿姨发来的微信。

只有三个字。

“放心。在。”

我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几秒。

然后按熄屏幕。

客厅里又只剩下电视的声音,和挂钟的咔哒声。

我走到窗边。

外面一片漆黑。

只有远处楼盘的霓虹灯招牌,闪着俗气的光。

六十七万。

张雅。

你真敢啊。

拿我全家人的活路,给你那场风光的婚礼垫背。

做梦。

第二天一早。

我就被电话吵醒了。

是周经理。

他声音有点急,还有点掩饰不住的尴尬。

“陈先生,打扰您休息了。”

“没事,周经理。有消息了?”

“这个……我们内部了解了一下情况。”

他清了清嗓子。

“预订记录显示,当初张小姐预订时,确实提到过……呃……婚宴费用由她承担。”

他措辞很小心。

“但具体有没有说过‘不用您家操心’这样的话……时间有点久,前台小刘也记不太清了。”

我无声地冷笑。

记不清?

是怕担责任吧。

“那预订合同呢?”

我追问。

“合同上,付款义务方写的是谁?”

周经理那边明显卡壳了。

“这个……合同上,签字的是张小姐的母亲,李女士。”

“所以,合同上的付款义务人,是李女士,也就是我舅妈,对吗?”

我一字一顿地问。

“对。”

周经理回答得很勉强。

“那为什么预留的联系人是我爸?”

我不给他喘息的机会。

“而且,为什么在尾款未付的情况下,你们酒店不去找合同上签字的李女士,反而来找一个合同上根本没出现过的联系人?”

周经理彻底说不出话了。

电话里只有电流的滋滋声。

“周经理。”

我放慢语速。

“大家都是成年人。有些事,不用说得太明白。”

“张雅家为什么这么做,您心里清楚。”

“他们就是想把我们家当冤大头,当垫背的。”

“现在,我家因为这个,房子被封了,老人看病没钱了。”

“您觉得,酒店继续配合他们,合适吗?”

周经理沉默了足足十几秒。

再开口时,语气完全变了。

“陈先生,您误会了。”

“我们酒店绝对没有配合任何人的意思。”

“之前联系您父亲,确实是基于张小姐家提供的指示。”

“既然现在存在争议,我们会重新评估,直接向合同义务方,也就是李女士追讨尾款。”

他终于说出了我想听的话。

“那之前你们给我家造成的困扰……”

我故意没说完。

“非常抱歉!陈先生,真的非常抱歉!”

周经理立刻接上。

“这是我们的工作失误,给您和您家人带来了困扰。”

“您放心,我们立刻调整方向。”

“另外,关于您提到的张小姐的承诺,以及孙女士的证词……”

他停顿了一下。

“这些材料,如果您方便的话,是否可以提供给酒店?”

“作为我们内部追责和处理纠纷的参考?”

我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
酒店不想惹官司。

他们想拿着我的证据,去压张雅家。

“材料我可以提供。”

我答应得很爽快。

“但周经理,我有两个条件。”

“您说!”

“第一,酒店必须出具一份书面说明。清楚写明,尾款付款义务人是张雅家,与我家无关。之前联系我父亲,是信息沟通失误。”

周经理那边犹豫了一下。

“这个……”

“周经理,我家现在摊上官司了。”

我语气冷下来。

“就是因为张雅诬告,说我们虚构债务,要抢她的婚宴钱。”

“你们酒店之前的催款行为,就是她拿来攻击我们的证据。”

“如果你们不澄清,我家这官司怎么打?”

周经理不吭声了。

“第二。”

我继续说。

“从现在开始,关于这笔尾款,酒店只能联系张雅家。不能再以任何形式骚扰我父母。”

“他们年纪大了,经不起折腾。”

“没问题!这个绝对没问题!”

周经理立刻答应。

“书面说明……我需要请示一下领导。晚点给您答复,行吗?”

“行。”

我见好就收。

“今天下班前。我等你消息。”

“好!一定!”

挂了电话。

我长长吐出一口气。

第一步。

算是迈出去了。

阳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。

照在墙上的封条上。

那鲜红的印章,刺眼得很。

但今天看起来。

好像没那么狰狞了。

中午的时候。

周经理的电话又来了。

这次语气轻松了不少。

“陈先生,领导同意了。”

“书面说明,我们今天下班前就准备好,盖公章。”

“您看是您过来取,还是我们给您送过去?”

“电子版先发我邮箱吧。”

我说。

“原件我晚点去拿。”

“没问题!”

周经理满口答应。

“另外,您之前提到的录音和证人证词……”

“孙阿姨那边,我会联系她,让她给你们酒店写一份书面证词。”

我早有准备。

“录音,涉及一些私人对话,我需要处理一下。处理好了,会提供关键部分。”

“好的好的!太感谢您了!”

周经理连声道谢。

“陈先生,您放心,这事我们酒店一定处理好,不再给您添麻烦。”

“希望如此。”

我淡淡地说。

挂了电话。

邮箱里很快收到了电子版说明。

扫了一眼。

内容很清晰。

白纸黑字,加盖了酒店鲜红的公章。

确认了付款义务人是张雅家。

确认了之前联系我父亲是“信息传递错误”。

确认了后续不再打扰我家。

看着那枚公章。

我扯了扯嘴角。

张雅。

你的第一个后路。

被我断了。

下午。

我去酒店拿了原件。

周经理亲自送到楼下大堂。

态度殷勤。

“陈先生,实在不好意思,之前给您添麻烦了。”

他递过来一个文件袋。

“原件在这里。另外……”

他压低了声音。

“张小姐家那边,我们上午已经正式发函催款了。”

“李女士反应……很大。”

他欲言又止。

我大概能想象舅妈跳脚的样子。

“那是她们的事了。”

我接过文件袋。

“周经理,后面的事,你们按规矩办就行。”

“明白,明白。”

周经理连连点头。

离开酒店。

我没回家。

直接去了打印店。

把那份书面说明复印了十份。

又去银行。

把原件锁进了保险柜。

回到家。

爸妈都在。

我把复印件递给他们。

我妈拿着那张纸。

手一直在抖。

看了好几遍。

眼泪无声地往下掉。

“好……好……”

她反复念叨着。

我爸接过去。

仔仔细细看了一遍。

然后抬起头。

看着我。

他没说话。

只是伸出手。

重重地。

在我肩膀上按了一下。

那一下很沉。

带着他这些天所有的憋屈和担忧。

还有一丝终于透出来的亮光。

我把剩下的复印件收好。

走到客厅角落。

那里摆着一个小佛龛。

供着我姥爷的相片。

我抽出一份复印件。

用打火机点燃。

火焰舔舐着纸张。

很快蜷曲发黑。

变成灰烬。

姥爷。

您看着。

这事。

没完。

晚上。

家族群里炸了。

舅妈在里面发疯似的刷屏。

“陈浩你个小畜生!你不得好死!”

“你竟敢去酒店诬陷我们!”

“那破酒店也是瞎了眼!听你胡说八道!”

“六十七万!你们一家穷鬼见过这么多钱吗?还想赖账!”

“等着!我要告你们!告你们诽谤!告你们诈骗!”

污言秽语。

不堪入目。

群里其他人鸦雀无声。

没人出来劝。

也没人帮腔。

我点开舅妈的头像。

直接把她拉黑。

然后截图。

把她那些骂人的话。

一张一张。

全截下来。

保存。

做完这些。

我把手机丢在一边。

走到阳台上。

夜风有点凉。

吹在脸上。

很舒服。

楼下。

那辆贴封条的车还停在路边。

车上的封条。

在路灯的光晕里。

像一面暗红色的旗。

无声地飘着。

我看了它很久。

然后转身回屋。

睡觉。

明天。

还有事要干。

我盯着手机上舅妈那条语音转文字的消息。

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眼睛里。

“穷疯了就去捡破烂!别像疯狗一样乱咬人!”

客厅里安静得吓人。

我妈坐在沙发上,手里攥着那张法院贴的封条通知单,指关节发白。

她没哭。

就是嘴唇抿得死死的,一点血色都没有。

我爸站在阳台抽烟,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。

玻璃窗映出他佝偻的背影。

“妈,把手机给我。”我声音有点哑。

我妈抬头看我,眼神空空的,像被抽走了魂。

“浩浩……算了吧……”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你舅妈……你舅舅……”

“给我。”我打断她,语气硬了点。

她抖着手把手机递过来。

我点开舅妈的微信头像,直接拨了语音通话。

响了三声,接通了。

“哟,稀客啊。”舅妈的声音尖得刺耳,背景音里还有麻将碰撞的哗啦声,“怎么?想通了?知道错了?肯低头了?”

我没接她的话茬。

“舅妈,张雅婚宴尾款的事,酒店找到我们家了。”

“关我们屁事!”她嗓门猛地拔高,“谁吃的找谁去!你们家穷得连顿饭都请不起,还有脸赖上我们了?”

麻将声停了。

估计牌桌上的人都竖着耳朵听呢。

“酒店留的是我爸的联系方式。”我盯着手机屏幕,一字一句地说,“钱,是张雅家欠的。人,是你们请的。账,现在挂在我们家头上。”

“放你娘的狗屁!”舅妈直接爆粗,“谁看见了?谁听见了?空口白牙就想讹钱?陈浩我告诉你,穷不是你的错,穷疯了还出来丢人现眼就是你的不对了!法院都贴条了,你还不认?怎么,想拉着我们雅雅下水?做梦!”

她越骂越难听。

“你妈就是个窝囊废,养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!活该你们家穷一辈子!还想沾我们家的光?我呸!”

我开了录音。

手机就放在茶几上,外放。

舅妈刻毒的咒骂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,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。

我妈身体开始发抖。

我爸猛地转过身,眼睛通红,拳头攥得死紧。

“说完了?”等舅妈那边骂得喘不上气了,我才开口。

声音平静得我自己都意外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封条贴在我家门上。”我打断她,“房产证是我爸的名字。银行那边,很快会收到通知。房子要是没了,我们全家只能去舅舅家住了。舅妈,您说,我们是住您和张雅那间大主卧,还是住舅舅的书房?”

电话那头瞬间没声了。

死一样的寂静。

过了几秒,舅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尖叫起来:“你敢!陈浩你敢!你敢来我们家试试!我报警抓你!”

“警察来了正好。”我说,“顺便说说这六十七万的债是怎么挂到我们家头上的。舅妈,您说,警察是信您刚才骂的那些话,还是信酒店的合同,还有……您亲口在家族群里说的话?”

我特意加重了“亲口”两个字。

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气声。

“你……你什么意思?”
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我笑了笑,声音冷下去,“就是提醒您,法院封条上盖着红章呢。这房子要是没了,我们没地方去,只能找留联系方式的人了。您说对吧?”

“你威胁我?!”舅妈的声音开始发颤。

“不敢。”我说,“只是告诉您,我们家现在被这封条卡死了。您要是觉得这封条贴错了地方,麻烦您跟酒店,或者跟法院说清楚。不然……”

我顿了顿。

“不然我们只能带着封条的照片,还有您刚才说的话,去张雅的新房门口,找她老公聊聊了。听说她婆家挺要面子的?”

电话那头传来“哐当”一声巨响。

像是麻将桌被掀了。

接着就是舅妈气急败坏的嘶吼:“陈浩!你个小畜生!你敢!你敢去闹雅雅的婚事我跟你拼命!你……”

我直接挂了电话。

把录音保存好。

文件名:“舅妈的问候”。

客厅里还残留着舅妈尖利的余音。

我妈呆呆地看着我,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儿子。

我爸走过来,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膀。

“浩浩……”我妈嘴唇哆嗦着,“你……你怎么能那么跟你舅妈说话……”

“那您想让我怎么说?”我看着她,“跪下来求她?求她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?妈,她刚才骂您的话,您没听见吗?”

我妈眼圈一下红了,低下头,不吭声了。

“房子不能没。”我爸闷闷地说,声音干涩,“那是你爷……留的根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我点头,“所以这事没完。”

手机又响了。

还是酒店那个周经理。

我接起来。

“陈先生。”周经理的声音比上次客气了点,但还是带着公事公办的硬,“关于尾款的事,我们和张女士家沟通过了。”

“哦?她们怎么说?”我走到阳台,关上门。

“张女士的母亲表示,这件事与她们无关。付款义务人……还是您父亲。”周经理顿了顿,“而且,她们提供了新的情况,说您父亲之前口头承诺过会处理部分费用,所以……”

“口头承诺?”我差点气笑,“有录音吗?有书面协议吗?还是谁听见了?”

周经理沉默了。

“周经理,”我压低声音,“她们家说我们家穷,吃不起那顿饭,所以连请柬都没给我们发。这事,您知道吗?”

电话那头没回应。

但我能感觉到,周经理在听。

“一百八十八桌的客人名单,酒店有记录吧?”我继续说,“查查有没有我爸妈的名字,难吗?”

周经理还是没说话。

“封条贴在我家门上了。”我盯着楼下小区里走动的邻居,“房子马上就要没了。周经理,您说,要是这事闹大了,上了新闻,‘豪华酒店婚宴,天价债务逼得亲戚无家可归’,这标题怎么样?”

“陈先生!”周经理的语气终于变了,带着点急,“您别冲动!这事……我们可以再协商!”

“怎么协商?”我问,“你们去撕封条?”

“这……这需要时间走流程……”周经理有点语无伦次,“但前提是,您这边得配合……”

“配合什么?认下这笔跟我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债?”我冷笑,“周经理,我给您指条明路。去找真正该付钱的人。张雅亲口跟我说过,这顿她请。我有证据。”

“什么证据?”周经理立刻追问。

“现在不能给您。”我说,“给了,你们转头又去找她们家通气?我信不过。”

“那您想怎么样?”周经理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无奈。

“封条。”我吐出两个字,“今天下班之前,我要看到它从我家的门上消失。否则,明天早上,带着封条的照片和录音,我去你们酒店大堂,等张雅和她老公回门。”

电话那头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
“陈先生!您这是……”

“我这是被逼的。”我打断他,“你们酒店被张雅家当枪使,来逼死我们全家。现在枪口调个头,不该指着真正该负责的人吗?”

周经理沉默了足足十几秒。

再开口时,声音已经哑了。
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封条的事,我……我去想办法沟通。但您说的证据……”

“封条没了,证据我自然会考虑给一部分。”我说,“记住,下班之前。”

我没等他再啰嗦,直接挂断。

回到客厅,我妈和我爸都看着我。

“咋样?”我爸问。

“等。”我吐出这个字,把手机扔在沙发上。

时间过得特别慢。

墙上老式挂钟的秒针,每走一格都像在人心上敲一下。

我妈坐不住,一会儿去阳台看看,一会儿又去门口听听动静。

我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。

我盯着手机。

家族群里静悄悄的。

舅妈没再发疯。

但我知道,她肯定在搬救兵。

下午四点。

手机震动。

是周经理。

“陈先生。”他声音里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虚脱,“法院那边……已经通知我们,撤回执行申请了。封条……应该很快就会有人去处理。”

我走到门口,拉开一条缝。

楼道的穿堂风吹进来。

下午四点半。

老旧的楼梯间传来脚步声。

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上楼,看了我家门上的封条一眼,其中一个拿出工具。

刺啦——

封条被利落地撕了下来。

他们没说话,撕完就走了。

我关上门,后背靠在门板上。

冰凉的触感。

“撕……撕了?”我妈扑过来,声音抖得不成调。

我爸也快步走过来,看着光溜溜的门板,眼圈有点红。

“暂时。”我说。

手机又响了。

还是周经理。

“陈先生,封条已经处理了。”他语气谨慎了许多,“您看……您之前提到的证据?”

“别急。”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,“这事还没完。”

我挂了电话。

点开家族群。

找到舅妈之前发疯骂人的那条语音。

截图。

把那条带着“疯狗”、“穷疯了”、“丢人现眼”字眼的转文字记录,单独截出来。

然后,找到之前保存的,舅妈在群里炫耀张雅婚礼排场、酒店多高档、来了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的那几条消息。

截图。

拼在一起。

手指悬在发送键上。

我抬头,看向我妈。

她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,和一丝不安。

“浩浩……”

“妈。”我看着她,“这事,不能就这么算了。”

我按下了发送键。

图片出现在死寂的家族群里。

像一颗深水炸弹。

手机在掌心发烫。

家族群炸了。

舅妈的语音条还在一条接一条往外蹦。

点开第一条。

“陈浩你个小畜生!”

“烂了心肝的玩意儿!”

“自己穷疯了就来讹我们家?你妈没教过你做人的道理我来教!”

第二条更尖利。

“张雅好心好意请你们吃席,你们倒好,反咬一口?”

“酒店钱凭什么让我们出?自己签的字自己认!法院封条都贴你家门口了还想赖?”

第三条直接破音。

“发那些截图什么意思?啊?挑拨离间是吧?我看你就是嫉妒张雅嫁得好!自己没本事就眼红别人!”

我靠在老房子的门框上。

指尖冰凉。

水泥地泛着潮气。

封条撕掉的胶痕还粘在木门上。

像一道疤。

母亲坐在堂屋的竹椅上。

手指绞着衣角。

“浩浩……”她声音发颤,“要不……算了吧?都是一家人……”

父亲闷头抽着烟。

烟头在昏暗里一明一灭。

“算了?”我扯了扯嘴角。

点开最后一条语音。

舅妈的声音突然软下来。

带着哭腔。

“姐啊……你管管你儿子!张雅刚嫁过去,这要是闹大了……婆家怎么看我们啊?”

母亲身子一抖。

眼眶红了。

我直接按下录音键。

“舅妈。”声音很稳,“法院封条,是酒店贴的。”

“他们为什么贴?”

“因为有人告诉他们,这钱该我家付。”

“谁告诉的?”

语音那头一滞。

“谁留的我爸名字和电话?”我追问。

舅妈支吾起来。

“那……那可能是酒店搞错了……”

“搞错了?”我笑了一声。

点开手机图库。

划到一张截图。

婚礼前三天。

家族群。

张雅发了个九宫格。

全是婚纱照。

配文:“感谢老公送我的DR钻戒~他说婚礼188桌全包了,让我当最美新娘就好啦~[爱心]”

下面一堆亲戚捧场。

“女婿真大气!”

“雅雅有福气!”

我特意圈出那行字。

“婚礼188桌全包了”。

截图。

发送。

群里瞬间死寂。

像按了暂停键。

过了几秒。

一个头像跳出来。

是二姨夫。

平时最爱和稀泥的老好人。

“那个……浩浩啊,”他打字慢吞吞的,“这截图……会不会是雅雅开玩笑的?”

我还没回。

又一条消息顶上来。

是张雅。

她终于出现了。

“陈浩你够了!”

“随便截个图就想讹钱?”

“我说过这话吗?谁听见了?”

“有本事拿证据出来啊!”

字里行间都是火气。

我看了眼时间。

晚上八点四十七。

这个点。

她应该在婆家。

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。

“十月五号。姥姥家楼下小花园。”

“你亲口说的。”

“原话是——”

我顿了顿。

模仿张雅那种扬着调子的炫耀腔。

“‘我老公家有钱,这顿婚宴不用我操心,就当请你们了!’”

群里彻底没了声响。

像黑洞。

吸走了所有声音。

几秒后。

张雅的头像疯狂闪动。

“你放屁!”

“我什么时候说过?!”

“有谁听见了?!你找个证人出来!”

我退出群聊。

点开通讯录。

翻到一个备注“周经理”的号码。

拨过去。

响了两声就接了。

“陈先生?”周经理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疲惫。

“周经理,”我开门见山,“张雅家联系你们了吗?”

那边顿了顿。

“张小姐……刚给我们前台打过电话。”

“说什么?”

“她……情绪有点激动。”周经理斟酌着词,“说我们酒店和你串通……敲诈她。”

我笑了。

“尾款付了吗?”

“还没有。”周经理叹气,“张小姐坚持说……这钱该您家付。”

“哦。”我应了声。

点开录音软件。

找到十月五号下午的音频文件。

按下播放键。

滋滋的电流声。

背景有小孩玩闹的尖叫。

然后是一个女声。

尖,脆,带着刻意拔高的甜腻。

——“……哎呀你们不知道,我婆婆特意选的洲际酒店!龙虾都是澳洲空运的!”

——“酒水?那更不用说了,我老公说了,茅台管够!”

——“请柬?嗨,早发完啦!反正都是自家人,你们到时候直接来就行!”

——“放心~我老公家有钱,这顿婚宴不用我操心,就当请你们了!”

录音结束。

电话那头死一样安静。

“陈先生……”周经理再开口,嗓子有点哑,“这录音……”

“十月五号,下午四点十七分。”我报出时间点,“就在她们小区花园。当时我二姨家的小孙子在玩滑板车,声音很吵,所以录得不太清。”

周经理沉默了足足半分钟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他声音沉下去,“我们会再联系张小姐。”

电话挂断。

堂屋里。

母亲怔怔地看着我。

“浩浩……你真录下来了?”

我点头。

父亲掐灭了烟。

“你早就……”他喉结动了动,“早就防着她们?”

我没说话。

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下。

拧开。

捧了把冷水扑在脸上。

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。

手机又开始震。

家族群。

二姨夫又冒出来。

“浩浩啊,都是一家人,有话好好说嘛。”

“雅雅刚嫁过去,闹太难看了对她不好……”

“要不……让你舅妈给你道个歉?这事就算了吧?”

我甩甩手上的水。

打字。

“二姨夫。”

“法院封条贴我家门上的时候。”

“您在哪?”

群里又冷了。

我继续敲字。

“我爸妈六十多了。”

“差点没地方住。”

“那时候。”

“谁跟我们说‘一家人’?”

没人再说话。

死寂中。

张雅突然发了一条语音。

点开。

是尖叫。

“陈浩!你不得好死!”

“酒店刚给我婆婆打电话了!你满意了?!”

“我要是离婚了全怪你!你赔我!”

背景音很乱。

有另一个女人的呵斥声。

像是她婆婆。

语音戛然而止。

我锁上屏幕。

夜风有点凉。

吹得门框上的胶痕翘起一个角。

母亲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。

她手里捏着个东西。

是张褪色的红纸。

我瞥了一眼。

是张雅十岁生日时,舅妈送来的一张“福”字剪纸。

母亲一直留着。

“浩浩……”她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这纸……还留着干什么呢?”

她走到院角的垃圾桶边。

松手。

红纸打着旋落进去。

父亲不知何时也站到了门口。

他拍了拍我的肩。

很用力。

“回屋。”他说,“外头凉。”

堂屋的灯昏黄。

照着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。

母亲把筷子塞到我手里。

“吃饭。”她声音稳了些。

我低头扒了一口面。

葱花混着猪油的香。

手机又震了一下。

是周经理的短信。

“陈先生,尾款已结清。”

“给您添麻烦了,抱歉。”

我放下筷子。

点开家族群。

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张雅的尖叫。

下面是大片的空白。

像一块沉默的疮疤。

我敲下一行字。

“清者自清。”

发送。

屏幕暗下去。

母亲把煎蛋夹到我碗里。

“快吃,”她催着,“凉了腥。”

父亲端起碗喝汤。

呼噜声很响。

屋檐下。

一滴水珠落下来。

砸在青石板上。

碎成八瓣。

法院的封条终于撕下来了。

我妈拿着抹布一遍遍擦着门框上残留的胶印。

那胶印像块丑陋的疤。

我爸沉默地站在她身后,手里拎着半桶清水。

他没说话,只是在水快用完时,又默默去接了一桶。

我靠在门框上,看着他们。

阳光有点刺眼。

封条撕掉了。

可有些东西,回不去了。

手机嗡嗡震个不停。

家族群死寂得吓人。

没人说话。

连个表情包都没有。

像暴风雨前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安静。

我点开群成员列表。

张雅的头像灰着。

她退群了?

还是被踢了?

不重要了。

舅妈的头像还亮着。

像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。

膈应人。

门被敲响了。

很轻。

带着点试探。

我妈擦门的手一顿。

我爸放下水桶。

我去开门。

门外站着隔壁李婶。

她手里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韭菜盒子。

“浩子,”她声音压得很低,眼神瞟了眼我家门框,“没事了吧?”

“没事了,李婶。”我侧身让她进来。

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李婶把盘子塞给我妈,“刚烙的,趁热吃。”

她没多问。

但眼神里那股子了然和同情,藏不住。

这老小区,哪家有点风吹草动,瞒不过邻居的耳朵。

张雅家那点破事,早传遍了。

“谢谢李婶。”我妈接过盘子,勉强笑了笑。

李婶摆摆手,欲言又止。

最后还是没忍住。

“浩子,”她凑近我,声音更低了,“你舅妈……刚才在楼下,眼睛肿得像核桃。”

我扯了扯嘴角。

“是吗?”

“可不是,”李婶撇撇嘴,“拉着我哭诉半天,说什么养了个白眼狼女儿,害得她老脸都丢尽了……”

“哦。”我应了声。

舅妈会哭?

哭她自己吧。

哭她精心培养的好女儿,把婆家得罪狠了。

哭她攀上的高枝,可能要折。

李婶看我反应冷淡,也不好再说。

又安慰了我妈几句,走了。

门关上。

我爸叹了口气。

“老李这人,心不坏。”

我妈把韭菜盒子端到桌上。

“吃饭吧。”

声音还有点哑。

但腰板挺得直了些。

那盘韭菜盒子,我们吃得特别干净。

晚饭后。

我坐在沙发上刷手机。

家族群还是没动静。

但朋友圈炸了。

张雅发了一条动态。

没有配图。

只有一句话:

“人算不如天算,真心喂了狗。”

下面一堆亲戚点赞。

没一个人评论。

我冷笑。

真心?

她张雅有那玩意儿?

这条朋友圈,明显是发给我看的。

或者说,发给所有人看的。

她在演。

演一个被“恶毒亲戚”陷害的可怜新娘。

我截了个图。

留着。

手机又震了。

是条陌生短信。

号码没备注。

但归属地显示是本省另一个城市。

张雅婆家所在的城市。

短信内容很短:

“陈浩?我是张雅老公,赵斌。方便电话?”

终于来了。

我盯着屏幕。

赵斌。

张雅那个传说中家里开厂子的“富二代”老公。

婚礼上见过一次。

油头粉面,看人鼻孔朝天。

他找我干什么?

兴师问罪?

替张雅出头?

我手指在屏幕上悬了片刻。

回了过去。

“现在不方便。有事?”

短信发过去不到十秒。

电话直接打了过来。

铃声尖锐。

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。

我爸从报纸上抬起头。

我妈从厨房探出身。

都看着我。

我按下接听。

没开免提。

但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很大。

怒气冲冲。

“陈浩是吧?”赵斌的声音又急又冲,带着点居高临下的质问,“我是赵斌!张雅老公!”

“嗯。”我应了声。

“你他妈够狠啊!”他几乎在吼,“我们家跟你有什么仇?你要这么整张雅?整我们家?”

“赵先生,”我语气平静,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”

“装!还他妈装!”赵斌那边传来砸东西的声音,“婚宴那事儿!不是你捅到酒店,捅到我爸妈那儿的?现在好了!我们家成了全城的笑话!张雅在家哭得要死要活!你满意了?”

“婚宴尾款结清了,不是吗?”我反问。

“钱是小事!”赵斌吼得更响了,“面子!我们家面子丢光了!你知不知道我爸多要脸?现在圈子里都在传,说我们赵家抠门,连儿媳妇的婚宴钱都想赖!还赖到穷亲戚头上!你让我爸以后生意还怎么做?”

“哦。”我淡淡地说,“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?钱不是我欠的,话也不是我说的。你们赵家的面子,不是我弄丢的。”

“你放屁!”赵斌气得口不择言,“要不是你在背后搞鬼……”

“赵先生,”我打断他,“搞清楚。从头到尾,搞鬼的是你老婆张雅。是她故意漏了我家的请柬,是她当众炫耀婆家有钱婚宴全包,也是她亲口跟我说‘这顿我请’。更是她,在酒店催款时,把我爸的名字和电话留给了酒店,想栽赃。”

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。

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。

“录音,截图,酒店经理的证词,”我继续说,一字一句,“证据链完整。要不要我发一份给你,或者直接发给你爸,让他老人家也评评理?”

“你……”赵斌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,憋了半天,“你威胁我?”

“陈述事实。”我说,“赵先生,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吼,不如回去问问你老婆,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坑自己婆家。或者,问问你丈母娘,她是怎么教出这么个‘好女儿’的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还有事吗?”我问,“没事我挂了。”

“陈浩!”赵斌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,带着点咬牙切齿的阴狠,“你给老子等着!这事儿没完!”

“随你。”我挂了电话。

把手机扔在沙发上。

手心有点汗。

但心里很稳。

客厅里很安静。

我爸放下报纸。

“是张雅老公?”他问。

“嗯。”我点头。

“说什么?”

“无能狂怒。”我扯了扯嘴角,“威胁我。”

我爸沉默了一会儿。

“小心点。”他说,“那种人家,不讲理的。”

“知道。”我应着。

我妈走过来,坐到我旁边。

没说话。

只是把手轻轻放在我手背上。

有点凉。

但很稳。

“妈,”我反手握住她的手,“没事。”

她点了点头。

“嗯。”

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惶恐。

只有一种沉静。

像暴风雨过后,被冲刷干净的石头。

晚上。

我躺床上。

睡不着。

赵斌那句“这事儿没完”,像根刺。

扎在脑子里。

张雅家不会善罢甘休。

尤其是舅妈。

她那种人,吃了这么大亏,丢了这么大脸,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。

还有张雅。

她最看重面子。

现在面子被我扒下来,踩在地上。

她恨我入骨。

她们会怎么报复?

继续在家族群里泼脏水?

还是像赵斌那样,直接威胁?

或者,更下作的手段?

我翻了个身。

拿出手机。

点开家族群。

还是死寂。

但我知道。

这只是暂时的。

底下一定暗流涌动。

舅妈肯定在私下拉拢,哭诉,颠倒黑白。

张雅肯定在朋友圈继续扮演受害者。

我点开朋友圈。

果然。

张雅又发了一条。

这次有图。

是一张她戴着大墨镜的自拍。

角度刁钻。

只露出小半张脸。

配文:

“心寒到极致,便是沉默。感谢所有真心待我的人,你们的温暖是我最后的盔甲。”

下面一堆塑料姐妹花留言:

“抱抱雅雅!心疼你!”

“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!”

“雅雅别难过,你值得更好的!”

“清者自清,时间会证明一切!”

我看得差点笑出声。

这演技。

不去当演员可惜了。

还“心寒到极致”?

是怕婆家的怒火烧到自己头上吧。

还“最后的盔甲”?

是怕赵家真把她扫地出门吧。

我点了下她的头像。

想看看能不能进她朋友圈。

结果。

一条灰线。

她把我屏蔽了。

行。

心虚了。

我放下手机。

闭上眼。

黑暗里。

赵斌那句阴狠的“你给老子等着”,和张雅那条矫情的朋友圈,交替闪现。

像两把悬着的刀。

我知道。

撕掉封条,只是开始。

真正的血雨腥风。

恐怕还在后头。

但我不怕。

我翻了个身。

把被子拉高。

睡了。

法院封条撕下来那天,风特别大,吹得那点胶痕灰扑扑的。爸妈闷头收拾东西,谁也不说话。家族群里也静悄悄的,张雅早退了,连个屁都没放。李婶端了碗饺子过来,叹口气:“你舅妈这回是真臊着了,听说躲家里几天没出门。”她压低声音,“张雅那闺女,在朋友圈哭天抹泪的,说什么被逼无奈,被亲人捅刀子,啧啧,还把你给屏蔽了。”

我划开手机,张雅那几行字配着张哭红眼的自拍,挺像那么回事。底下几个塑料姐妹花的安慰,看得人反胃。刚放下,手机又震了,是个陌生号码,一接通就是劈头盖脸的骂:“你他妈有种啊!婚宴那点破事翻出来,让我家丢人现眼!你等着,这事没完!”

是张雅她老公赵斌。声音吼得发劈,背景音里还有摔东西的动静。

“赵斌是吧?”我把手机拿远点,等他吼完那口气,“你搞搞清楚,是你老婆自己作死,赖账赖到我家头上,还留我爸电话当冤大头。证据都在我这,你们家丢人,那是自找的。至于完不完,你说了不算。”

那边噎了一下,大概没想到我这么硬,接着又是一串脏话,骂张雅惹祸精,骂我多管闲事。我懒得听,直接掐了。

爸妈都听见了,爸眉头拧成个疙瘩,妈脸色发白:“他们…他们这种人,不讲理的,会不会真找麻烦?”

“怕什么?”爸把手里扫帚一墩,“咱占着理!他们敢乱来,咱也不是好欺负的!”他话不多,但这次腰杆挺得直。

我点头:“放心,他们现在比我们怕。婚宴赖账的屎盆子扣自己头上,赵斌家里能饶了她张雅?他们现在窝里斗都来不及。不过,”我看向门外,小区路上空荡荡的,“舅妈和张雅,吃了这么大亏,肯定不会就这么认栽。”

封条撕了,但那股子被强行摁下去的憋屈劲儿还在空气里飘着。我预感,这风平浪静不了几天。

果然,没过三天,舅妈来了。没打电话,直接敲门,拎着个果篮,脸上堆着笑,但那笑比哭还难看。

“哎呀,他姑,他姑父,”舅妈进门就冲我妈去,眼睛却瞟着我,“这两天家里乱糟糟的,才得空过来看看。那封条的事…真是误会,误会!雅雅那孩子不懂事,跟她婆家那边闹了点别扭,你说这…怎么就把你们给连累了呢?”

妈嘴动了动,没出声。爸坐在沙发上,没起来。

我靠在门框上:“舅妈,婚宴尾款那事,张雅跟赵家掰扯清楚了?”

舅妈脸皮一抽,笑容僵住:“那…那都是过去的事了,还提它干啥?斌斌年轻气盛,那天打电话说了几句气话,你们别往心里去。一家人嘛…”

“一家人?”我笑了,“张雅在朋友圈哭诉,说被亲人捅刀的时候,可没把我们当一家人。赵斌打电话威胁的时候,也没提一家人。”

舅妈脸色挂不住了:“你这话说的!雅雅那是…那是受了委屈!你们把事闹那么大,让她在婆家难做人,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,她心里能好受吗?”

“她委屈?”我往前走了一步,“那她故意漏掉我们家请柬,让我们全家成亲戚圈里的笑话,委屈不委屈?她让你留我爸电话给酒店,想让我们家背那几十万的债,委屈不委屈?舅妈,你们家受的委屈是委屈,我们家受的,就不是委屈了?”

舅妈被我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,她转向妈:“他姑,你看看你闺女!这…这还有没有点小辈的样子?我好歹是她长辈!”

妈嘴唇哆嗦着,终于抬起头:“嫂子,我们…我们家,也是要脸面的。”

舅妈愣住了,大概没想到一向软弱的妹妹会顶她。她张了张嘴,还想说什么。我爸站起来,声音不高,但很沉:“天不早了,回吧。我们家刚收拾完,乱,就不留你吃饭了。”

舅妈站在那儿,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,最后狠狠瞪了我一眼,把果篮往桌上一顿,扭头走了。门关上的声音特别响。

屋里一片寂静。妈突然捂住脸,肩膀抖起来。不是哭,是那种憋了很久,终于喘上口气的颤抖。

“好,”爸说,就一个字,然后拿起抹布继续擦桌子。

我知道,舅妈这趟来,一是试探,二是想最后压一压我们,最好能让我们低头认个“误会”,把这事含糊过去。她失败了。

但这只是开始。张雅和赵斌那边,吃了这么大的亏,绝不会善罢甘休。赵斌那天电话里的狠话,不是白说的。我翻出手机,找到云端备份,把和张雅、赵斌有关的所有东西,截图、录音,又检查了一遍。这些,就是我的底牌。

风又刮起来了,吹得窗户呜呜响。撕掉封条,只是个开始。真正的硬仗,还在后头。我等着他们出招。

(未完待续)

李婶送来的那碗红烧肉还冒着热气。

我爸妈却一口都吃不下。

赵斌那个威胁电话像根刺,扎在全家心窝上。

“这事没完?”我爸突然拍了下桌子,“他们还想怎样!”

碗碟都跟着跳了一下。

我妈赶紧按住他手背:“你小声点,隔壁听见像什么话。”

她眼神飘向窗外,好像舅妈会从哪个角落钻出来似的。

我扒了口饭:“爸,妈,你们别怕。”

“他们要是敢乱来,我手机里还存着婚宴经理的录音呢。”

话刚说完,手机就震了。

家族群炸了。

二姨转了条朋友圈截图,是张雅刚发的。

九宫格照片,张张精修。

最中间那张特别扎眼——她穿着真丝睡衣靠窗坐着,眼睛红肿。

配文是:“有些亲人比外人更可怕,心寒。”

下面一水儿的安慰。

“抱抱雅雅,不值得为白眼狼难过”

“过好自己小日子,闲言碎语当屁放”

三叔直接@我:“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坐下说?非闹得人尽皆知?”

我冷笑。

点开张雅头像,朋友圈果然只剩一条灰线。

她把我屏蔽了。

“你看看!”我妈急得夺过我手机,“亲戚都以为是我们欺负她!”

我爸闷头抽烟,烟灰缸又满了。

我拿回手机,慢悠悠敲字:“三叔,您见过连请柬都不发的‘一家人’吗?”

群里突然安静。

过了几分钟,三叔才回:“长辈的事,小辈别插嘴。”

我直接甩出聊天记录截图。

是我妈在群里问请柬的对话。

舅妈那句“可能寄丢了”后面,还跟着个捂嘴笑的表情。

这次连二姨都不吭声了。

夜里,我听见爸妈卧室传来叹气声。

我爸说:“要不找大哥服个软...”

我妈带着哭腔:“服什么软?我们做错什么了?”

门缝里的灯光暗了下去。

第二天一早,门缝塞进来个信封。

没有邮票,没有署名。

里面是张法院执行通知书的复印件。

“欠款人”那栏,赫然写着我的名字。

金额标的五十万。

我妈当时腿就软了,扶着鞋柜才没摔倒。

“他们...他们真敢告?”她抖着纸问我。

我扫了眼落款日期。

是上周的。

也就是说,张雅家一边在朋友圈卖惨,一边早就去递了状子。

“假的。”我把纸揉成团,“真要打官司,传票得由法院送达。”

我爸突然夺过纸团,摊平了仔细看。

“这章子...像真的啊。”

他年轻时在印刷厂干过,对印章有点研究。
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
抢回来对着光看,红色印章边缘确实没有激光防伪的颗粒。

但那个法院名称...

“爸,这章是P的。”我指着“执行局”三个字,“现在早改成执行中心了。”

他这才松了口气。

可楼下已经有人指指点点了。

不知谁把消息传了出去。

邻居看我们的眼神,像看老赖。

下午,更绝的来了。

居委会张阿姨敲门,眼神躲闪。

“那什么...楼下公告栏贴了东西,你们去撕了吧。”

“影响小区评比...”

我冲下楼时,好几户人围着看。

A4纸打印的“老赖名单”,我名字身份证号都在上面。

红笔圈出来,还画了个大王八。

落款是“正义群众”。

撕下来的时候,手都是抖的。

不是怕,是气的。

胶水粘得太牢,撕下后门牌上还留着印子。

我妈拿抹布使劲擦,眼泪滴在瓷砖上。

“造孽啊...我们老老实实一辈子...”

我爸突然抄起门口铁锹往外冲。

我死命拦住他:“爸!你这一出去就中计了!”

他脖子青筋都暴出来:“老子跟他们拼了!”

铁锹哐当砸在地上。

对门邻居吓得赶紧关门。

晚上,李婶又来了。

这回没端菜,就揣着手。

“听说了没?”她压低声音,“你舅妈住院了。”

我妈愣住:“啊?怎么了?”

“气的呗。”李婶撇撇嘴,“张雅婆家要离婚,说骗婚。”

我眼皮一跳。

“下午闹得可凶了,赵斌他妈指着张雅鼻子骂。”

“说你们家是火坑,谁沾谁倒霉。”

李婶突然瞄我一眼:“还说...那五十万账单,是张雅婚前就欠的赌债...”

我手机差点没拿稳。

婚宴那笔账,居然被他们绕过去了?

“你舅妈当场就晕了,120拉走的。”

李婶叹口气:“要我说,早知今日...”

送走李婶,我妈坐立不安。

“要不要...去看看你舅妈?”

“看什么?”我爸闷声道,“她贴大字报时想过我们吗?”

我妈不说话了,手指绞着衣角。

我知道她心软。

半夜,手机屏幕突然亮起。

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。

照片里,张雅穿着病号服,靠在她妈床头。

配文:“你满意了?”

我直接删除。

三分钟后,电话响了。

接起来就听见张雅尖叫:“你不得好死!”

背景音里还有舅妈的哭嚎: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...”

我挂断拉黑。

动作一气呵成。

第二天,社区民警来了。

说有人举报我们家扰民。

“昨晚是不是有女人在你们家惨叫?”

小警察狐疑地打量我们。

我妈急着解释:“是她们打电话来骂人...”

警察做了笔录,走前提醒:“再有骚扰记得录音。”

门一关,我妈就瘫在椅子上。

“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...”

话音未落,门锁咔哒响。

钥匙转了两圈才打开。

我爸拿着新买的锁芯进来:“换掉!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配钥匙!”

他蹲着拆锁时,手都在抖。

我看着门板上残留的胶痕。

突然想起件事。

翻出婚宴经理的名片,拨了过去。

“您好,我是张雅表妹。”

经理立刻反应过来:“啊!那件事我们酒店已经处理完了...”

“不,我想问问。”我打断他,“当天账结清了吗?”

他停顿了下:“结了,张女士家后来付的。”

“那为什么还有人骚扰我们?”我压低声音,“说我们欠婚宴钱?”

经理明显慌了:“不可能!我们早清账了!”

“可昨天还有人冒充法院来贴传单...”

“您等等!”他急急地说,“我让法务部给您出个结清证明!”

半小时后,邮箱收到带公章的PDF文件。

我把证明打印出来。

拉着爸妈去了打印店。

“老板,放大成海报尺寸。”

我爸瞪大眼睛:“你要贴哪?”

我抚过光滑的纸面。

“贴楼下公告栏。”

海报贴上去时,夕阳正落下来。

红章在余晖里发亮。

围观的人越来越多。

“哟,酒店出的证明啊”

“看来真是冤枉人家了”

“老李家媳妇早说了,是新娘家不地道...”

海报右下角,我添了行小字:

“再造谣,法庭见。”

当晚,家族群有人退群了。

是二姨。

接着三叔也退了。

只剩几个远房亲戚还在群里。

没人说话。

我妈翻着通讯录,突然说:“你大表嫂给我发消息了。”

她举着手机给我看。

“姑,对不起啊,之前误会你们了。”

后面跟着个红包。

我妈没收,回了句:“没事。”

锁屏时,她嘴角终于有了点笑模样。

我爸在阳台收衣服,哼起了小曲。

我打开朋友圈。

张雅那条卖惨动态不见了。

倒是二姨发了条新状态:

“做人要讲良心。”

下面配了张寺庙的照片。

我划过去。

手机突然震动。

是赵斌。

“算你狠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张雅孩子没了,你高兴了?”

我直接挂断。

拉黑前,听见最后一句是舅妈的哭骂:

“丧门星!”

窗外,月亮升起来了。

明天该去给门牌除胶了。

(全文完)

上一篇:2024年前退休的速看!2025养老金新规出炉,3笔钱这样领最划算
下一篇:Z114列车上的“候鸟”迁徙:揭秘东北老铁与年轻人们南下海南的真相!

热点资讯

意昂体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