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三关的夏天本该是清凉的代名词，可当老张拖着行李箱走出火车站时，迎面撞见的却是横七竖八的电线杆和坑坑洼洼的水泥路。他盯着那个停了四年的烂尾工地，生锈的塔吊像只断了翅膀的鸟，把天空划拉得支离破碎。"这地儿咋比俺们县城还埋汰？"同行的武汉老李直嘬牙花子，手里的折叠扇啪地合上，溅起一团灰尘。
老街口的牛肉面馆老板王胖子正往汤锅里兑第三遍水，瞅见几个背包客在门口张望又走开，油渍麻花的围裙往腰上一勒："二十五一碗咋了？景区都这价！"他当然不会告诉游客，去年这时候还能看见重庆来的避暑大巴，现在连武汉的老头老太太都改去神农架了。斜对过卖土特产的周婶蹲在店门口刷短视频，背景音里带货主播正喊着"恩施玉露茶九块九包邮"，她脚边堆着落灰的葛根粉礼盒，包装上"华中凉都"四个烫金字已经褪成了粉红色。
半山腰的森林小镇倒是另一番景象。新栽的银杏树苗绑着输液袋，物业经理小陈正指挥工人往人工湖里撒蓝色染色剂。"这叫蒂芙尼蓝，小红书爆款！"他擦着汗给业主解释，身后那排巴洛克风格的联排别墅阳台上，几个武汉阿姨边拍抖音边抱怨："花三百多万买的房，结果天天听挖机唱歌。"她们不知道山脚下那个大坑要建加油站，就像不知道四年前规划图上这里本该是森林公园。
菜鸟驿站的快递堆成了小山，住在度假公寓的老人们熟练地拼单抢购着三块九毛钱的青菜。"镇上超市的黄瓜敢卖八块？"北京来的退休教师老刘推着老花镜比较价格，手机突然弹出曲靖房产中介的消息："新盘首付二十万，菜市场步行五分钟。"他扭头看了眼窗外施工队扬起的尘土，默默把"野三关避暑攻略"的收藏夹删了个干净。
文化站的李干事正在整理暑期活动照片，去年还坐满人的纳凉晚会，今年观众席空得能打羽毛球。档案柜最底下压着泛黄的报纸，头版头条写着《野三关旅游收入破十亿》，配图里笑容满面的领导背后，是刚刚封顶的游客中心。如今那栋玻璃幕墙建筑成了最扎眼的摆设，旋转门里钻出几只野猫，惊飞了在LED屏上筑巢的麻雀。
加油站终于赶在立秋前竣工了，剪彩的红绸带在风里飘得像道伤口。工程队老周蹲在马路牙子上啃西瓜，汁水滴滴答答渗进裂缝里。"明年还来不？"工友问他。老周吐着瓜子望了眼山腰上密密麻麻的楼盘，吊车臂正把最后几块玻璃幕墙吊上二十八楼，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。"修完这个还有三个，"他把瓜皮往身后一抛，"管他凉都热都，俺们就是帮人挖坑的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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